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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竹林月夜
永禄十年,宗三再度回归本家,为奔其父左安吉的丧事。他向织田信长大名告了三月丧假,一路奔波,赶到祖宅还是没赶上头七日。
左安吉的住所位于一片,竹林深处,宗三已在很多年前跟家里断了来往,但听说左安吉生前就独自居住在这里。左安吉膝下七子一女,除去夭折、战死沙场之外还剩三名男子。宗三排行老二,是左安吉随天皇北巡时与歌女私生的孩子,四岁不满即被送到今川义元府上做侍童,后桶狭间一战义元遭遇奇袭败北,宗三身为其麾下败将,被织田信长大名特赦,从此侍从新主。二十多年来,宗三鲜有听闻家中音信,跟其兄长江雪、幼弟小夜并不亲密。
老屋很旧,常年失修,屋顶的红瓦凌乱散落着,昏暗的庭院里散发着一股常年照不见日光的霉味,在梅雨之期过后更为浓重,浓密的槐树绿荫下滋长着孤独与死亡气息。
年遇酷暑,宗三在绿荫下站了一会儿便浑身出汗,只能将领口撩开一点,手掌做扇,往脸上徐徐挥着热风。他等了大概有一盏茶的功夫,直到有个男人从和室内走了出来。宗三朝那屋内看去,只见一面黑白,还听见有低微诵经声传来,想必是在举办超度法事。
男人来到他面前,试探地问:“宗三……?”
宗三已经很久没听到有人唤他儿时的名字,一股亲熟感涌上嘴边。
“江雪哥,是江雪哥?”
“好多年不见,我都差点认不出你来了。”江雪似乎是不常笑的人,努力勾了勾嘴角:“这次你能回来就好。”
“啊……父亲大人他走得轻松吗?还是尚留有遗憾呢?”
宗三自小并没有机会感受左安吉给予的厚爱,只是出于敬意随口一问。
“嗯。父亲他走得很安详。”江雪弯腰去拎他的藤箱:“你远道而来,还是不要进那里面吧。那里气氛并不太好。”
宗三大概也能猜到,高温酷暑,已过七日,就算尸身下垫着冰块也难免腐坏。对于江雪兄长,他还依稀有些印象,小时候他因私生子身份而被孤立,甚至有时连家丁都能欺负他两下。唯独江雪对待他很友善,那时候江雪也像现在蓄着长发,穿一身淡色的和衣。江雪不喜欢跟同龄人一起玩闹,时常就坐在宗三身边,安静地陪他一个下午。
对于童年仅存地唯一印象,就是人偶一般的江雪从身后拿出一个五色绣球,邀请般腼腆地朝宗三笑。江雪竟不厌恶宗三那异于本家人的长相气质,而是很真诚地看着他,然后将那绣球朝宗三抛来。
“小夜他在守灵,我晚些向你介绍他。小夜最小,你离家的时候还没有他,也许并你不知道。”
然而如今那微笑也从江雪脸上消失不见了,转而被一种尴尬的僵硬所取代。
“好。我当然知道,小夜出生的时候,江雪哥给我写了信。”
“我盼了很久也没等到回信,还当那封信是寄丢了。”
“大概是我的回信寄丢了吧。”
宗三跟在江雪身后,走进一间和室,这大概就是接下来几日宗三将要居住的地方。江雪说虽然父亲的宅邸空旷,能住人的房间倒不多,这几天家里迎来很多宾客,睡觉都要人挨人的。他又说,不知道父亲晚年遭遇了什么,前些时间遣散了所有家仆,江雪从名护屋赶回来奔丧,也没有带贴身的侍者,这两天的饮食起居要麻烦宗三自己料理了。
宗三点头,并没什么怨言。要不是正逢白事,他见到江雪都开心得忍不住要笑了。
之前听说江雪跟随真言宗门的名僧板部冈江雪斋修行,后来江雪斋出仕侍奉秀吉大名,那江雪想必也在为大名做事吧?秀吉与宗三的主君信长关系并不融洽,宗三不止以后江雪会不会因此为难。
江雪如今已经不是那个记忆中温柔的小哥哥。他身段修长,穿着一身宽大端庄的僧袍,五官清淡纤细,狭长的眼睛看人总带着一股淡漠。小时候的温柔,已经失去了温度,唯独还有一点留存在青黑色的瞳仁里。但宗三能再见到江雪,依旧感觉很好。江雪的每一句话、每个动作哪怕他并不熟悉,却总能撩起他小时还生活在本家时的回忆。
晚膳过后,江雪牵着一个男孩来到宗三面前,宗三一看到那跟江雪相似却怯生生的眉目,就猜到这是小夜了。小夜把一半的脸隐在江雪的袈裟后面,以一种小时江雪才有的羞涩悄悄地打量他。江雪俯身在小夜耳边说了些什么,鼓励地看着他。
小夜这才端端正正地站在宗三面前,小声地喊了一句:“宗三哥。”
宗三垮着一边的肩膀,低垂着目光看小夜,努力笑着,直到嘴角酸痛,眼尾下吊。小夜对他却还怀着一股防备,宗三想来也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自己突然多了个从未谋面、不像样子的哥哥,小夜已经尽量表现得礼貌了。
“小夜有跟随哪位大名吗?”
“并…还没有…”
小夜低声答道,宗三问了他几个问题,他都磕磕巴巴地回答了。小夜出生的时候,左安吉的精神状况江河日下,江雪才拜在江雪斋门下修行,无奈只能将小夜寄养在民居里。
小夜脸上并没有这个年龄该有的健康气色,一举一动都太过小心谨慎,让宗三有些担心。
江雪没有牵着小夜的时候,他就偷偷溜掉了,跟两个大人相处,是件很辛苦的事情。
“小夜他出生那年,你才十岁吧。”
“那小夜他今年…十四岁了?”
比起同龄小孩,小夜竟然瘦小多了。江雪告诉宗三,小夜在民间成长那几年遇上饥荒,差点被那对乡野夫妇卖到街头换粮食。江雪在板部冈大人面前得以重用之后,才把小夜接了回来,两人住在名古屋的寺庙里。宗三听江雪讲小夜种种,明白这些年来三男过得并不好。
不知宗三联想到什么事,并不再笑了,陷入沉默。
宗三想起就在他像小夜这般年龄的时候,前主义元在家中宴请宾客。左安吉携二子前往,宗三听说父亲要来,提前几天就没心情做日课了。当天他穿着所拥有的最为华美一身和衣,在门口徘徊,远远地望见一人力轿子慢吞吞地颠簸驶来,上面的家纹正是左文字。左安吉很强健地从中跃下,过了一会儿,有一个较为年长的男孩子撩开门帘,他先下轿子,再把另一个幼小的小孩抱下来。
左安吉雷厉风行地经过宗三身边,竟没有认出他。毕竟宗三也不是三四岁的模样了,宗三那时候像一只羽毛没有丰满的雏鸟,还没试飞就淋了一场冷雨,湿哒哒的。他现在长得很好看,穿着义元为他定制的绢绸衣服,柔顺的头发略微打卷,如果不说他是跟随义元学习的侍,别人一定会以为他是哪位大名之后。
生父与他擦肩而过,连瞧都没瞧一眼,倒是踩着木屐紧跟在左安吉背后的少年,很好奇地在宗三身上留恋了一会儿,好像就要把他认出来了。可惜宗三低垂着失落的目光,并未给他回应。
那少年是十五岁的江雪,五官稍微变化了一些,但光从整齐的长发就能认出来。那天宗三没有品尝珍馐的心情,他伤心到浑身颤抖,独自站在庭院的花丛中,盯着一条青虫在糟践初开的玉兰。
江雪跟更幼小的那个在孩子堆中间,被一群女眷照看。
宗三如今想来,从年龄推断,当时的那个小孩大概就是小夜了。他俩见过,很早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了。
天黑了,没有仆人点亮烛火,除了江雪身边的一盏烛台把两人笼罩在光明中,四下一片黑暗。有流萤在草丛中飘游舞动,虫鸣阵阵,夏夜虽然燥热,内心反而变得平静。
“宗三…你的眼睛…?”
宗三身上很多特征都与本家的孩子不同,唯独同样有一双湛蓝的眼睛。江雪借着烛光,却看见其中一只呈现出妖异的浅绿色,瞳孔似乎感受不到光,放大着。
“桶狭间一战之中被伤到,瞎了。”
宗三将卷曲长发拢到一侧露出耳朵,一条长疤隐藏在发际线下,可想宗三当时受了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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