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圣上是个可怜人,六岁之前被秦超当做提线木偶般控制着,衣食住行皆有人监视,像个病猫般被圈着养大,在秦超当权期间,朝堂上他连大气都不敢喘,甚至一见了秦超就腿软。六岁以后又被魏兆捉去,表面看上去像是脱离苦海,实则扮演的角色差不离,照样是座上傀儡。如今到陵洵这里来,倒也没人再拘着他了,可是骨子里的胆小怯懦已经养成,怕是再也改不回来。
然而此时,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个小豆丁,年仅十二岁的小皇帝竟是难得生出一点决绝和孤勇。
“阿甘,只怕这次是顶不住了……你快走,他们总归不会杀我和这些文官……”皇帝瘫软在龙座上,脸色发白,轻轻拉了一下钟离甘的衣摆,后面的话他却没有说。那就是碍于陵洵的存在,叛军一旦破城,是绝对不会放过钟离甘的。
钟离甘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希望自己快点长大。他曾无数次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陵洵**后头,那时候也没有觉得舅舅瘦削的肩膀如何伟岸,甚至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地想,等他长大了,肯定比他舅厉害,什么贪狼人,三天就打回姥姥家。可是真的等到大难临头,总是挡在他身前撑着天的那个人不见了,他才切实明白,那双他曾嗤之以鼻的肩膀上,究竟承担了什么。
“报!外城守护结界已破!”
外面有侍卫来报,顿时又给殿中增添了几分凄风苦雨。
守护结界破了,那就意味着从现在开始,城防只靠人力和城墙,对上普通士兵的攻击,或可还有几分招架之力,但若对上阵法师,那基本就是个送菜的结局。
皇帝咬紧嘴唇,平生第一次如此具有帝王的威严,“钟离甘,你带上几名护卫,先藏起来,等叛军入城,你再寻个乱子逃出城去。”
钟离甘却上来牛脾气,死活赖在皇帝身边不肯走,等皇帝急了,他便索性扔了刀直接扑到小皇帝身上,手脚并用将龙体抱住,扒开大嘴嚎起来,直把口水也蹭在龙袍上。
砰地一声,大殿门被人从外面撞开。
所有人俱是一震,唯有钟离甘这个没心肝的,依然雷打不动趴皇帝身上,坚定如一地往外冒着泪雨。
“哭个屁!闭嘴!”
钟离甘听见背后一声熟悉的喝骂,咕咚一声,生生将下面的号丧咽回去。
陵洵身穿甲胄,带着一路风尘与血腥之气,几步走到皇帝面前跪下,“末将护驾来迟,让皇上受惊了。”
刘司徒见了陵洵就像见到救星,昏花的老眼里迸发出跳动的亮光,宛如看到情人的少年,就差直接冲过来捧住陵洵的脑袋吧唧亲一口。
“陵将军!你已经率军回来了?衡芜城……是保住了?”
面对刘司徒那光可鉴人的双眼,陵洵好生惭愧地低头摸了摸鼻子,最终还是将残忍的真相说出来;“司徒大人,因为收到消息后惦记圣上,我就一个人先回来了,大军尚在路上。”
刘司徒:“……”
就你一个人回来有个鸟用?!
相信这是此时室内所有人的心声,然而陵洵却丝毫没有被嫌弃的觉悟,向皇上行过礼,便迅速召集大殿周围的侍卫,将带着刀鞘的长刀在地上随意划拉几下,便做好了部署,这几人守在哪里,那几人又该待在何处,什么地方视线绝佳,适合设瞭望岗哨,什么地方是监控死角,要防人偷袭。
经他这般调度,十人顶的上百人,几句话交代下去,便如一根定海神针,将濒临崩溃的衡芜城安抚下去。
“诸位大人不必担心,城外守护结界我已经顺手补上,如今城中虽然守卫不足,但是秦飞的人想要攻进来,怕也要费上一些功夫,只要等到大军还朝,便叫他们有来无回!”
陵洵这最后两句说得杀气腾腾,不仅是在场的众人,就是那城外的益州军,仿佛也感受到了这重重围墙之内的恶意,居然在陵洵抵达衡芜城不久之后便撤军了,等到晚上刘烁率军杀回,居然连个益州军的毛都没摸到。
几个武将本来就在陵洵面前失了脸面,还指望着回来打个大胜仗,挽回一点岌岌可危的尊严,哪想到这次竟是遇到了一窝兔子,还没等他们撸起袖子准备大**一场,就跑了个**净。
“见好就收,知道变通,倒是个机灵的人。”在问清楚此次攻城的领军是那扶摇先生之后,陵洵不禁感叹,颇有种棋逢对手的感觉,倒是更想当面会一会这人了。
不说别的,就说这次,但凡换个贪功冒进的人,只怕都不会撤退得这般利索,一旦大夏主力军回来,叛军被围在衡武城外,两面夹击,下场必定很惨。
“少将军,那秦飞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是他?”刘烁的问题代表了很多人,他们到现在都不愿意承认,大好的战局竟是被这一条臭鱼给搅合了。
“是啊,就那个草包,身后若没有人支持,指定翻不出这等浪花。”
“这不是明摆着的,我们围困洛阳城一个月,便来了这一出,肯定是贪狼人在背后做的手脚。”
“贪狼人又不是大罗金仙,我们与贪狼交锋多年,怎也不知道有这样厉害的人物,能在短短一个月之内统筹整个益州?除非是那新即位的贪狼王亲自上阵!”
这最后一句话倒是让陵洵心中莫名一动。
围困洛阳城时,他似乎的确不曾感觉到那人的存在。难道他真的亲自去益州,做那搅屎棍了?
可是随即一想,陵洵又觉得不可能,倘若那扶摇先生真的是穆九,衡芜城被围那日,他与益州军离得如此之近,凭着两人五行之力的感应,又怎么会发现不了他?
经此大乱,陵洵在朝会上奏折,决心要讨伐益州。
自古朝会,便是一群人斗嘴皮子的地方,无论提出什么鸡毛蒜皮的屁事,总归有人跳出来找两句茬。然而大夏后期的朝堂似乎习惯了权臣的单方面倾轧,那种喜欢多嘴多舌的人只怕投胎都过了两个来回,因而硕果仅存的这些人,无不是懂得明哲保身的老狐狸,轻易不会出来欠嘴。
面对满朝堂的锯嘴葫芦,陵洵有时候也有点苦恼。
这不是明摆着要把他往权臣的路上推?也怪不得人家益州军闹事时,打得旗号是“清君侧,诛佞臣”。这其中的“佞臣”指的谁,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皇上,其实那秦飞叛乱,统一益州,对我们也并非不是好事。”即便没有人反对出兵,陵洵也要将道理讲明白,以防日后有哪个马后炮从犄角旮旯里蹦出来,各种横挑鼻子竖挑眼。
“哦?陵将军此话怎讲?”刘司徒到底还算是个活人,总算在朝堂上徐徐开了尊口。
第119章
益州是块好地方,物产丰美,易守难攻,蜀道难又是天下闻名,可谓关起门来自成一国,天皇老子也不放在眼里。若非如此,陵洵当年被朝廷通缉,也不会从荆州翻山越岭,跑到益州去落脚。史上数次朝代更迭,中原几乎被打成了筛子,益州的土地也没有被战火波及分毫。
“益州有崇山为障,地形险峻,如今各郡县由阵法师分散自立,又彼此联系,人事关系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想要彻底将其收归朝廷,难比登天,势必要耗费大量人力财力。这也是为何朝廷对益州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陵洵话说到这里,那些脑子聪明的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陵洵继续道:“然而如今秦飞作乱,且不管他背后的支持者是何人,总归是将这七零八碎的散沙归拢齐整,不需要我们再进去蹚浑水。他们反叛在先,我们师出有名,只要这次一举攻进剑门关,将秦飞斩杀,便可名正言顺收拢益州户籍财税,永绝后患!”
“是也,陵将军此言有理!”陵洵话音刚落,便有人附和。
“要不是陵将军点破,我倒是没有想通这一点。”
“如此说来,那广汉郡守岂不是为朝廷立了大功一件!”
陵洵又想到那位扶摇先生,心说可不是给他们立了大功一件么,来日两军交锋,他必定要找机会亲自道谢!他自动忽略满朝文武的阿谀逢迎,敛衽下拜,面向皇帝正色道:“臣向陛下请旨讨伐益州,愿亲自率军,必定万死不辞,不辜负陛下重托!”
如今陵洵算是兵权在握,历来出兵请旨,不过是走个形式,别说是尚未成年的皇帝,就算是朝中百官,也没有人会那么不识时务地给他找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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