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颜回风正半倚在床边,散下满头青丝懒散靠着一个软枕,手中把玩的是自己手腕上的锁链。眼中水光潋滟,却不知在看什么,整个人软在床帐里,弥漫着一股翻云覆雨后的倦怠。
齐鸿羽当即退后了几步,颜回风春水般的眉眼便缓缓荡了过来:“你怕什么?我又不是要陷害你……唉,我现在没什么力气说话,快把这些链子帮我砍断,不然我们怕是谁也走不脱了!”
齐鸿羽浑然不解,刚要追问,便听门边传来一道清雅声音:“我倒不知,今天还会有客来访。”
紧接着,他便见长孙流雪走了进来,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站在门边拍了拍衣角的雪,床上的颜回风却立刻面如死灰,揪着自己身上的链子不住地向帐中躲去,眼神还连连瞥向他,一边哀求一边不住地蜷缩,渐渐那张低泣的面容便身不由己地朦胧在了帘幕间,齐鸿羽心觉古怪,下意识地伸出手去——
长孙流雪冷眼看着他,却是在对颜回风说话:“回风,我早上说过你可以随意喂那些小东西,可惜你还是听不懂……你怎么不想想,我怎么还会留给你鸽子?”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也罢,到头来你总要让我失望。如果你只按我说的喂喂它们,而不是放跑它们,我也不用特意回来一趟了。”
“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齐鸿羽十分恼怒,当即站在颜回风身前挡住了长孙流雪的视线:“按理说你们的事情和我无关,但我荣华庄也看不得强行拘禁的事,我这就带他走。”
长孙流雪似是终于看清了他,眼神恍惚了片刻,还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便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啊,齐大庄主。想不到你居然肯亲自来一趟,不过这样也好——”
“后山的花,还欠缺许多养料呢。”
TBC
作者有话说:
☆、二
07
长孙流雪一语未毕,颜回风已经急得大叫一声:“快屏住内息!”
齐鸿羽不是愚人,自这位看似温和无害的“神医”出现在此地起便已凝神握住了自己的刀鞘,此刻闻听颜回风提示,更是凛然提气,反手一挡,在半空利落地一个鹞子翻身打掉数枚毒针。
“闻名天下的长孙神医,原来只会用这样下作手段!”齐庄主素来目中无人,当即便嗤笑一声,清喝着一刀劈向颜回风。
“住手!”长孙流雪眼见被他弹下的几枚毒针零星溅向颜回风,出于关心则乱,早已一撩衣摆并指拈针,在颜回风身前替他挡下了细如牛毛的数根毒针。眼见齐鸿羽一刀当头,更是又惊又怒,竟用了十成内力振袖以抵。
齐鸿羽见他紧张神态,不由长笑,刀锋不改,却是在落向颜回风颈侧的一瞬改了刀路,斜斜劈向颜回风手上的锁链。颜回风曾同他比试多次,早有不必言说的默契,当即便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抬高手腕,旋身撤出——
锁链应声而裂,颜回风更是看都不看地便向空中一握,便精准无误地将自己的手指同齐鸿羽的重叠。齐鸿羽身法未老,就悬在梁间将颜回风拦腰一搂,拉进怀里后一手持刀一手抱人,旋即脱窗而去,不忘大笑:“看来这行走江湖的经验,神医还是欠缺得很呐!”
长孙流雪紧随其后,心绪激荡之下甚至连颜回风也难顾忌,然而他一掌震向窗棂时齐鸿羽早已轻巧地带着颜回风脱身离去。他集全力的一击落空,遭气劲反噬,当即内息紊乱,捂着胸立在原地摇晃了三下,大咳不止。
纵然齐鸿羽的品行令人有微词,他的武功精深却是有目共睹。长孙流雪多年潜心制药,自然比不过纵横江湖已久的齐庄主。一招反应未及,便是满盘皆输。
“回风……回风……颜回风!!!”下人们这才听到动静,乱纷纷跑将进来,都被长孙流雪一把推开。
他踉跄地扶着摇晃的窗框,涣散眼神隐约透着歇斯底里的疯狂:“你既无情在先,就休怪我手段过甚了!”
——语毕,窗棂簇簇落成粉末,竟是被一向行动如微风的长孙神医生生捏碎。
06
“你可真是给我惹了个大麻烦。”齐鸿羽搂着颜回风一路轻功疾行,颜回风瘦了不少,他不耐烦时直接将人抱在怀里于屋檐间奔波,竟也不觉有丝毫负累:“我说过什么?你这挚交还不是别有所图!”
颜回风方脱险境,心有余悸,只晓得紧紧攀住他衣摆,十指紧抓不放松:“多、多谢齐庄主搭救……”他一边说一边惶恐地抬头去看身后,像是怕长孙流雪忽然阴测测地随风出现一样。
遥遥已见落脚的小镇,镇中自有齐鸿羽的部署等候,他心知安全,不由暗暗松了口气,慢了脚程,低头看着怀里的颜回风:“这才几天,你何至于瘦成这样。”
“……”颜回风不敢说话,嘴唇抿得惨白。清风缕缕拨散了他的头发,逶迤缠绕在纤长眼睫前,令他看起来像是泫然欲泣,齐鸿羽一时怜香惜玉之心发作,倒也不好多问,连忙抱着人落了地,还颇为温存地替他拢一拢头发,低声安抚:“没事了,这里都是我的人,谅他也不敢贸然闯过来。”
颜回风青白着脸请他放下自己,扶着齐鸿羽慢慢地站在了地上,还没站稳,便一个踉跄扑倒在地。齐鸿羽刚要去扶,便见他颤抖着将手腕上的镣铐向地上砸去,不顾自己一片血肉模糊,强撑着要站直身体,而眼泪也终于滴滴滚落。
“回风——”齐鸿羽大骇,虽然见长孙流雪神态恍惚,他也心知事态恐怕不妙,但万万没想到颜回风竟被惊吓得如此之深。他亲自上前搂住了不断挣扎的归鸿剑,握着他的手腕厉声喝止他自残:“再这样你的筋脉都要断了!你还想不想拿剑?!”
“断……?哈哈哈哈!”颜回风忽而大笑:“无所谓,我早就被他喂了化功散,就算能提剑,也不过是花架子。”
“大多数时候他对我很好,但每天我都胆战心惊……他就把给病人挑筋脉的刀放在床边,偶尔梦话呓语……他、他恐怕想让我一辈子都只能做他的玩偶……”颜回风声音凄楚,听上去像咬着舌尖令自己强自镇定才能道出的痛楚,低微如呓语,却字字泣血:“你说得对,是我信错了人。”
身后的齐鸿羽久久没有动作,颜回风看了看血渍模糊的双手,此刻终于能凭自己的双足站立在地上了,不用再被圈禁在床上,但他一身汗与血换来的武功,却是付诸东流。
他自嘲似地弯了弯唇角,脱力地昏倒在了齐鸿羽臂弯里。
“庄主,这——”
齐鸿羽抬手止住欲言又止的下属的脚步,沉着脸抱起了颜回风,径直走向客栈的上房:“先把附近最好的大夫找来。”
部署拱手领命,没有人敢抬头直视齐鸿羽——
他们玩世不恭的庄主,这次是当真动怒了。
08
颜回风再次醒来后平静了许多,也许是一剂宁神散的功效,也许是他已自觉死里逃生,庆幸还来不及。他甚至能倚坐着同齐鸿羽打趣:“我只报了六成信心,不想齐大庄主真的肯来……”
“我给你惹了这么大麻烦,本来以为你会真的一刀连我带他劈个**净。”颜回风面不改色地接过侍女捧来的又一碗药,道了声谢后一饮而尽:“那样倒也爽快,索性我也活不了几日了。我只是不想死也要和他在一起。”
齐鸿羽皱眉:“你以前连我的烧酒都嫌苦。”
“这些日子被人灌了太多药……”颜回风苦笑,紧张地摸了摸肚子:“他的奇思妙想太可怕,我真怕被他灌了能让男人生子的魔药,活生生变成怪物。”
颜回风语气飘渺,大约是念着旧情,终究无法当真厌憎,但又的确深深畏惧,甚至不愿再度想起。这暧昧的语气令齐鸿羽心生古怪的荆棘,刺得他火烧火燎,只想抓个什么人揍上一顿:“你说你活不了几天是什么意思?”
“我是真的被他下了药。”颜回风拢了拢披在肩上的齐鸿羽的披风,将事情缘故全盘托出。若在数日前,能如此之近地挨着齐鸿羽的衣物,他早该激动得脸红了,现在内心却毫无波澜,仿佛已绝情断爱。
齐鸿羽之所以没有太生气,概因一股莫名其妙的得意。他不费吹灰之力地打赢了长孙流雪,又如此轻易地得到了归鸿剑的依赖,可见颜回风心目中最重要的人到底是自己。
但此刻听颜回风心如死灰地一句句道来,他竟荒谬地觉得如果长孙流雪愿意用稍微正常点的方法直接对颜回风挑明,再装作痴情可怜,恐怕颜回风就连生子魔药也肯自愿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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