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听见声响,回首过来,见是时青,放声哭道:“知县大老爷,可要为阿歆做主呀,是那个杀千刀的王沥害死了阿歆……”
死者陈歆已经被放下来了,躺在床上,眉目安详,若是没有脖子上的那道勒痕,瞧起来和生前一般模样。
时青走到陈歆跟前,半垂着眼,口中念了句:“你且安息罢。”
妇人上前两步一下子抱住了时青的小腿,红着眼哭道:“是那个杀千刀的王沥害死了阿歆,知县大老爷,您可行行好,赶紧抓了王沥给阿歆赔命罢,不然阿歆在底下也闭不了眼啊……”
“秦大娘,王沥方才已经死了。”时青扶起秦大娘,犹豫了下才道,“王沥死了,秦俭之前已来我这儿投案自首。”
秦大娘脸上的喜悦堪堪浮上来,就迅速地落了下去,转而换上疑惑的神色,颤声道:“知县大老爷,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们秦俭素来是个老实孩子,怎么会杀人呢?”
“是不是秦俭所为,我现下不好断定。”时青安抚地拍了拍秦大娘的肩膀,温声道,“秦俭现下关在县衙的牢房里,你且收拾些常用物给他送去罢。”
此言一出,秦大娘心头的疑惑落在了实处,登时软了身子,“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哭道:“造孽啊,造孽……”
时青瞧秦大娘的模样心里头有些不忍心,但也不知如何劝慰,便**脆定神检查陈歆的尸身。
时青检查至手掌,却见陈歆的掌心竟有一块污斑,颜色浅淡,陈歆的尸身尚有余温,自然不可能是尸斑。
他又查看另一只手掌,掌心竟也有一块污斑,这右手的污斑,却比左手要深上许多。
蓦地,右手污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了下去,顷刻间,掌心白皙如玉,紧接着,皮肤却破裂开来,但并未有半点血肉,而是直接露出了白骨,白骨森森,晃眼间,却像是一株白梅。而后,皮肤一路破裂至手肘处,却是停止不动了。
片刻后,白骨竟生出了几根枝丫,枝丫上张出幼嫩的叶子和花苞,弹指间,叶子舒展,花苞绽放,斗室里溢满了花香。
看来这陈歆要么生了异变,要么根本不是凡人。
可惜时青却是彻头彻尾的凡人,压根看不出陈歆究竟是属于哪种情况。
秦大娘闻见花香,抬头去看,却见自个儿媳妇手上竟是这般异状,哭声一止,反是惊叫了一声:“妖怪!”
妖怪两个字刚刚落地,那白梅竟枯萎了去,无力地落下枝头,掉在地上时已然枯黄。
时青思索了阵,叹息了一声,将软到在地上,脸色刷白的秦大娘扶了起来,嘱托道:“秦大娘,我守在此处,你去寻停云书院新来的萧先生来。”
时青说完有些后悔,但这个案子他确实无能为力,只得又报了萧漪住处的地址。
秦大娘有些不明所以,但眼前的儿媳实在太过古怪,她吓得连滚带爬地出了门,往外头跑了好几步,心里头又有些担心时青的安危,转头去看,却见时青半隐在烛光中,身姿挺拔,似无一丝怯意。
第50章清明篇·第四章
萧漪来时,时青正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半仰着头,浅薄的月色打在他脸上,像是平添了些忧愁。
时青听见动静,站起身来,致歉道:“叨扰了,你且瞧瞧这陈歆的手为何会生出白梅来。”
萧漪扫了一眼,断言道:“她本就是梅花妖,生出梅花来不稀奇。”
时青又道:“你可能看出她的死因?”
萧漪又扫了一眼,道:“死于剧毒。”
时青奇道:“你瞧见她脖子上的勒痕了么?”
萧漪点点头,回道:“瞧见了,但她确实是死于剧毒。”
语毕,萧漪朝时青道:“你且过来,我同你细说。”
萧、时俩人立在陈歆床边。
萧漪指了指陈歆的面部,解释道:“她面容安详,若是死于自缢,因为窒息面部会有淤血,且舌头应伸出口外。”
闻言,时青颔首:“我从未见过上吊之人,也未听人说过,多谢萧公子解惑。”
萧漪续道:“她本是花妖,若是死了,应变回原形,但她却变不回去,你说是何故?”
“所以你才说她中了剧毒么?”时青猜测道,“由于中了剧毒,才如此中途半端地只一只小臂和手掌变回原形,别处却变不回去了?”
萧漪见时青一点即通,道:“你说的不错。”
时青问道:“萧公子可晓得是哪种毒?”
萧漪回道:“若是你想去追查剧毒的来源,怕是行不通,这毒并不是凡人可以得手的。”
时青道:“也就是说剧毒很有可能就是陈歆自己的?或者别的什么妖怪鬼神?”
见萧漪颔首,时青又将这个案子的前后讲了一遍。
萧漪沉思了片刻,道:“此案疑点众多,秦俭说陈歆因受辱自缢,假设他所言为实,那么陈歆是否是自己服的毒?又是谁在秦俭的眼皮子底下,将她伪装成自缢?若是秦俭撒谎……”
“若是秦俭撒谎,那么他又为何要自称杀了王沥,王沥又是因何而死?”时青接话道。
有死者,有投案自首的凶手,有杀人缘由,本来极其简单的一个案子,顿时扑朔迷离起来。
时青按了下太阳穴,对萧漪道:“你明日去书院时,代我向赵钰致歉,我本来答应他明日去书院代课,既出了这个案子,我怕是去不了了。”
萧漪颔首应允。
俩人一时无话,时青沉默了半晌,才道:“你何时离开此地?”
“尚未决定,许是这个案子破了之后,许是就留在此地了罢。”萧漪含笑答道。
萧漪这话将时青的心思搅得一团乱,眼前的案子仿佛都远了去,此刻此地,也无一具女尸,只余他和萧漪俩人。
萧漪为何要说留在这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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