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Date

七点五十分，林明修提早抵达了校门口。不到八点，易芳予也出现在街口。

「哟！」林明修向易芳予打招呼。

「嗨。」易芳予露出腼腆的笑容回应。

两人在招呼后陷入尴尬的沉默。

「妳，吃过早餐了吗？」林明修打破沉默问道。

「嗯，谢谢」易芳予依旧笑着说，「那我先去集合啰。」

「嗯。」

林明修跟着易芳予走进校园，周日的校园虽不如平常那样热闹，也有不少社团在这个时候练习。

大操场旁的建筑物的阴影下，有不少和易芳予一样穿着水蓝色和白色条纹球衣的球员。易芳予马上小跑步加入他们，而林明修不好意思过去，默默的到司令台上坐下。

三十多人到齐后，他们开始热身，做基本的练习。

昨天晚上的梦实在让人很在意。为什幺会在这时出现呢？林明修好不容易忘记了所有的事，现在，他们又回来了。

但为什幺想不起「她」的名字？而她的脸总是模糊的？

这件事困惑着林明修，同时前一天的恶梦也使他对未来感到非常的不安。他转学就是为了躲避它，林明修看中大芳中学是知名的升学中学，管教应该会很严。

林明修呆呆的望着操场上奔走的三十多名男女。早上的太阳和煦的洒在校园中。四周传来充满活力的欢笑声，呼喊。

他拿起束口袋中的水瓶，喝了一口开水，稳定自己的情绪。

刻板、桌椅、纸条，一幕幕尘封的记忆被打开，如同幻灯片一般的从眼前闪过。

「杀人犯！」

不，人不是我杀的。

「听说他杀过同班同学欸！」

不，她不是我杀的。

「他都不理人，他是不是在筹画下次的谋杀？」

不，不理人的事你们吧！

「杀人鬼。」

不，是乌鸦把她推下去的。

「我们换一下位置好吗？」

单宇弥的笑容出现在林明修脑中。

为什幺，宇弥学姐的笑容是如此的熟悉？

足球教练的长哨音将林明修从自己的记忆中唤起，三十多人立刻从四散的操场上集合。

看来他们要结束了。林明修看了看手外上的手表，时间接近十一点。单宇弥和刘雪桐要求他要陪易芳予一整天，所以中午必定是要一起吃午餐的。

这下不妙了。林明修心中大惊，一男一女共进午餐，这超级不妙的啊。

林明修打开水壶，喝了几口水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掏了掏口袋中的钱，除了要还的两百块以外，这个月才刚领到钱，手头上还算宽裕。

搞不好下礼拜开始会有一些流言蜚语出现。

解散后，易芳予背着他的东西走走过来。

「结束了？」林明修收起水瓶，站了起来。

「嗯，」易芳予抽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中午……，能来我家用餐吗？」

林明修还没开口，她又补了一句：「我没别的意思，是因为弥上礼拜说她想吃我做的料理，所以我準备了材料，今天不吃会坏掉。弥说她有跟你说。」

「呃～予弥学姐没跟我说。」林明修无奈的说，「不过没关係，我不喜欢浪费食物。」

「嗯，不过你可能要等一个多小时。」易芳予顺了顺耳后的长髮，「跟我来吧，我家离这里不远。」

林明修跟着易芳予的脚步离开学校，一路上两人也不知道要说什幺，气氛依旧僵硬。

林明修握紧口袋中的两百块，心中摇摆不定，不好意思开口。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那个，上次的两百块还妳。」

「不，不用了。」易芳予没有停下脚步说。

「学姐，这些钱我不缺，所以还你。」林明修加快脚步，走到易芳予身边，把钱拿到她面前。

易芳予什幺也没说，把钱收进了口袋。

「学姐，妳那时为什幺来救我？」林明修试图打开话题。

易芳予安静了一下，开口道：「说来複杂，基于某种原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林明修对于这种敷衍的回答再次感到无奈。

「我和林益信有过节，我套验他。」易芳予露出厌恶的表情说，「他是唯一一个被我拒绝后还死缠烂打的人。噁心！」

看见感情表露的学姐，林明修才没感到那幺有压力。

「真是不要脸。」林明修露出微笑附和。

「你呢？你为什幺要转学？」易芳予挂回那淡淡的微笑。

「为什幺啊？」林明修想起早上的梦，如果把之前的事告诉她，会不会改变他至今所见建立起来的形象？

「和之前学校的同学老师处不好。」林明修简单的回答。

「这样啊。」易芳予点了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学姐，前天看你踢足球很厉害，你喜欢足球吗？」林明修想起前天的比赛，随口问。

「说喜欢，其实也还好。从小练起的东西，算一种技能吧。」易芳予呶呶嘴，「练到都有成就感了，不会轻易放弃的。」

「学姐毕业后，会继续踢吗？」临名优话一出口，他立刻后悔了，这只会让她更困扰而已。

「这倒不一定，反正是三年后的事，到时再烦恼就好了。」易芳予开朗的笑了笑，又问：「学弟，你有想过妳未来要做什幺吗？」

「未来啊？」林明修想了一下，「不知道耶，我现在都只像过要如何度过现在。」

「国二啊，」易芳予伸了伸懒腰，「快乐的国中生。我家到了。」

易芳予取出钥匙打开透天厝的铁门。林明修看着那似乎有点熟悉的门愣了一下。

「怎幺了吗？」易芳予察觉林明修正在发呆，开口问到。

「不，没事。」林明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等一下可能会见到她父母？

林明修心中突然冒出了惊为天人的想法。

「我爸出差去了，家里就只有我一人。」易芳予在门口脱下鞋走入室内。

家里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有人的样子，那她妈呢？

「妳妳妈妈呢？」林明修脱下鞋，整齐的在门口放好。

「我妈在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易芳予平淡的说。

「抱歉。」

「没必要道歉，我不会为我没见过的人感到伤心。」

一进门便能从玄关看见里面的客厅和厨房，其中间有一条楼梯通往二楼。

「坐，我去换件衣服。」易芳予指了指客厅中的沙发，一人走上楼梯。

林明修在客厅的沙发中坐下，打量着客厅。她总觉得这里有点熟悉。大概前几天有梦到，会许是所谓的既视感吧。

莫约二十多分钟后，易芳予换上了一件米色的洋装，原本数在脑后的长髮放了下来，和平常冷冽的气质完全不同，多了许多温和。或许是因为刚沖过澡，白皙的脸庞微微泛红，棕髮也带着点水气。

感觉到林明修的视线，易芳予微微的撇过头。

「很好看。」林明修微笑道。

「谢谢。」易芳予回应得有点害羞，「我现在去準备午餐。」

「嗯。」

「对了，如果口渴的话，水在厨房中。」易芳予繫上围裙，步入厨房。

客厅的桌子略显低矮，但一旁有一张正方形的餐桌，比较适合用餐。林明修所坐的沙发正好能看见在厨房中工作的易芳予。

半个多小时后，易芳予陆陆续续将三盘料理端上桌。林明修凑上前看，前两盘是家常的炒青菜，辣椒炒高丽菜，而另一盘也是炒空心菜。最后是一盘似乎淋上了蜂蜜的凉拌豆腐。汤则是一小锅蛤蜊汤。

林明修微微皱起眉，既视感有这幺强吗？连这几道菜他都觉得好和张桌子一起出现过。

「做下吧。」易芳予端出两组碗筷，放上桌，「赶快吃吃看。」

林明修在易芳予的对面坐下，一连品尝了两盘菜。高丽菜的微辣风味不知道为什幺，甚是熟悉，但又觉陌生。

「怎样？好吃吗？」易芳予期待的看着林明修问。

「嗯，好吃。」林明修难得的笑着说。

「来，还有蜂蜜豆腐，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吃法喔。」易芳予展开灿烂的笑容，把豆腐推到林明修面前。

「你也吃啊，运动了一个早上，妳都不回饿吗？」林明修夹起了豆腐说。

「你这幺一说，也饿了。」易芳予此时才拿起筷子，开始大快朵颐。

很快的两人将菜吃完，林明修早上没动什幺，反倒是易芳予一个人吃的大部分的菜。吃完，易芳予熟练的将餐盘收了起来，端出了热茶。

「等一下陪我去市区好吗？」易芳予到了一杯热茶给林明修。

「嗯，今天要陪学姐一天，你说要做什幺，我就做什幺。」林明修接过热茶，啜饮了一口。

「嗯，谢谢。」易芳予一口乾了仍然烫口的茶，下了林明修一跳。

「学姐，你不怕烫吗？」林明修我着手中的茶杯，意外的说问。

「不怕啊。」易芳予若无其事得又到了一杯，一口乾掉，「果然饭后来一杯热茶最舒服了。」

「学姐的习惯还真特别。」林明修微笑道。

「学弟妳是哪个国小毕业的啊？」易芳予端着茶杯问。

「天龙国小。」林明修说。

「欸，跟我同一间耶。」易芳予高兴的说，「你还记得你的老师吗？」

林明修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唉，真可惜。」易芳予叹了口气，一口乾了剩下的茶，「走吧，晚了人多。」

林明修喝乾杯中的茶，将茶杯交给易芳予。不久两人肩并肩向公车站走去。路上两人的话题仍旧围绕在国小中的种种，说不上愉快，但也算开心。

虽然林明修对于小六的事没什幺印象，幸好焦点都在易芳予还在的那段时间，林明修也不至于一问三不知。

上了公车，两人依旧谈论着，但话题逐渐转移到单宇弥等人的日常上。

林明修相当意外，没想到单宇弥也是同一个国小毕业的。

「我和她从小是一起长大的，国小同班，国中也同班。」易芳予有点怀念的说。

「真有缘，九年同班到现在感情还这幺好。」

「不，之前有一段时间我还因为她和她妹妹的感情太好，而吃醋了呢。」

「予弥学姐妹妹啊？」林明修惊讶的表示，不过一瞬间却心悸了一下。

「嗯，不过他在前年的意外中去世了。」易芳予带点哀伤的说，「她和弥长的超像的说。」

「呃，抱歉。」林明修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公车停了下来，一大群周末补习的学生挤上了公车，不幸的是，这一群几乎清一色是男生。

林明修和易芳予两人向走道边靠上去，在人挤人的公车中，不断被向后推去，最后挤到逃生门旁。

车门关了起来，引擎一催，人群也向后仰，易芳予略高于林明修，这一推挤之下，林明修毫无防备得摔进易芳予怀里。

糟了！林明修当下準备好可能赢来的巴掌或咒骂。他反射性的闭上了眼，但过了几秒，预料中的事没有发生，只感觉到面前微微颤抖的躯体。

男性恐惧症。

林明修忆起单宇弥所说的，易芳予有男性恐惧症，看见这幺多「男人」挤上来，八成事发作了。

公车踩下煞车，林明修借力重新站起，和易芳予保持了一点距离。在次加速时，林明修也做好了準备，没有跌进易芳予怀里。

「下一站，六夕商圈。」

「準备下车了，学姐。」林明星下一芳予说到，同时按下了下车铃。

易芳予抿紧了双唇，颔首回应。

此时公车告进站牌，粗暴的公车司机急採剎车，这次换易芳予站不住脚，向前跌。林明修赶紧接住她把，她扶起，不敢多碰她。

公车停好后，林明修抓起易芳予的手腕，硬是把她拖下公车。

下了车，易芳予在站牌下的长椅坐下，深呼吸，试着平抚情绪。林明修不太敢靠近，隔着两只手臂的距离看着她。

「呼～」易芳予常常得呼了一口气，像是鬆了一口气一般。

「还好吗？」

「嗯。」易芳予站起身，拍拍屁股说，「走吧。」

林明修跟着易芳予向商圈内走去，周末的商圈人潮众多，但大多数是情侣或少女。易芳予看起来颇开心的，刚才的不舒服好像不存在一样。

易芳予带着林明修逛过一间又一间的服饰店，虽然和学姊出来是件令人开心的事，但和女生逛街去永远事件辛苦事。

「欸～有红豆饼耶。」易芳予高兴的向摊车跑去，和老闆买了一包。

林明修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心中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刚才才和她从女性内衣店中走出。当易芳予走到店面深处时，林明修明显感到四周异样的眼光，最令人无奈的是易芳予居然一直拉着他的手，不让他在外面等。真不知道她的男性恐惧症是不是好了。

「来。」易芳予从纸袋中拿出一颗红豆饼给林明修，「今天辛苦了。」

「嗯？要回去了？」林明修心中一喜，却又忧郁不已。

「要买的东西买到了啊。」易芳予举起手中的纸袋说。

那一袋就是刚才在纳尴尬的时候买的。林明修不太理解为什幺她要带他去买这些东西。

「吃吧，算是感谢妳陪我一整天的谢礼。」易芳予把手中的桐豆饼凑到林明修面前。

「谢谢。」林明修收下了红豆饼。

两人肩并着肩，咬着红豆饼向回程的公车站走去。吞下最后一口，易芳予幽幽的向林明修说：「以前，我们家附近有一个邻居的小孩和弥的妹妹很熟，似乎是和她同年吧。」

林明修吞下了红豆饼，问：「然后呢？」

「毕旅的时候，他们搭乘摩天轮，弥的妹妹从天轮上摔了下来，就这样摔死了。」易芳予重重的叹了口气，走上刚停下来的公车。

公车上没什幺人，他们很快就找到位子坐下。

「这样子啊。」林明修不明白为什幺易芳予要提起这件事，不过适当的回应应该是好的，「真可惜。」

听见林明修的话，易芳予若无其事的转头望向车窗外，直到回到家前，都这样一语不发。

看见这种反应，林明修慌了，他觉得说错了什幺话，但又不知道说错了什幺。在沉默之下，突然开口好像又很奇怪。

公车开过一站又一站，不一会儿就到了易芳予家附近。林明修送易芳予回到家，易芳予在门口停了下来，回过身看向林明修。

「怎幺了吗？」林明修见易芳予没说话，主动问道。

易芳予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推开门回到家中。

回到家，林明修随便吃了些东西当晚餐，複习了功课便上床休息。躺在床上，林明修仍对车上的事耿耿于怀。他不觉得他有任何失礼的地方，也想不出任何能让她生气的道理。

「到底是什幺事……」林明修喃喃自语。

不知不觉中，他进入了梦乡。

隔日，林明修拖着沉重的脚步向学校迈进，周一一向是提不起进的日子。

进到教室，林明修就感觉到周围议论的气氛。他不知道发生了什幺，也没兴趣知道发生了什幺。预习完第一节课的内容，时间也差不多。

第一次段考将近，老师在讲台上吠着段考会考的题目，林明修试图专心在黑板上，但昨天易芳予的一番话实在困扰着他。

不知道学姐是不是再生我的气。

吵杂的中午午餐时间，一名同学扭扭捏捏得走到林明修面前。林明修放下筷子问：「有事吗？」

「那个，林明修，」那同学似乎有点害羞的吸了口气，鼓足了勇气说，「你和易芳予是什幺关係？」

一瞬间，吵杂的教室安静了下来。林明修瞄向四周，不只教室内，连教室外的也停下了脚步，向此投注关注的目光。

八成是昨天足球社的人传了出去。

「朋友。」林明修近乎冰冷的说。

「那那那你这张图要怎幺解释？」稍远处的一名女同学兴奋的秀出她的手机问。

手机上的图正好是在公车上，林明修跌进易芳予怀里的时候。图中他的脸靠在易芳予的肩上，但可以看见脸上带着易抹淡淡的微笑。

「公车加速，我跌倒。」林明修照实说。

「欸！」这句话引起了一片譁然，也有不少人开始议论起这件事。

「这根本是偷吃豆腐！」不知道哪里的同学大声的说。

林明修没有回应，心中根本不知易芳予有如此大的影响力。

此时又有一名男同学上前问：「同学，分享一下，你是如何追到她的？」

追她？林明修想了一下，易芳予确实长得标緻，不过要说喜欢，又不到那种程度。

「我没有在追她。」林明修摇了摇头，他不希望别人有所误会。

「欸！」这一句话又令众人大吃一惊。

「等等，妳真的对她没意思？这幺漂亮的学姐妳不要？」男同学愣了楞，眼神中除了惊讶还是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