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尝尝...哦,这个味道,酱汁的味道的确比较清爽。」韩兆熙吃了一口点点头,很配合太后的,两人之间呈现母慈子孝的氛围,只是年龄实在有点不搭,但好在蔚蔚总挂着严肃端正的皮,看起来也不会太过违和。
安嫔回到位子上后,先是默默地喝了一小杯酒,接着捡了几样菜细细地吃,瞧她的吃法,蔚蔚真的很疑惑她到底吃不吃得出菜的味道。
不过可能是蔚蔚随口无心的话多少有些震慑效果,接下来安嫔的行为就中规中矩多了,这才符合她平日谨小慎微的作风。
皇家最重礼仪,餐桌上皆是无声地进食,这种安静的气氛久而久之也习惯了,一顿晚膳就在这样的沉默之中结束了,重头戏在后面。
皇帝晚上究竟在哪里留宿,不仅是安嫔,连一旁低调的云昭仪内心也暗自琢磨着。
只有事不关己的蔚蔚,接过玉舒重新上过的茶盏,暗自在旁偷偷等着好戏开锣。主角之一的韩兆熙,神色自若的用茶水漱完口,又用柚柠水净了净手后,才转头对蔚蔚笑着说:「太后宫里的御膳果然独具匠心,看来朕是会常来叨扰了,望太后不要嫌弃才好。」
希望他说的只是客套话,如果韩兆熙常来,那她的慈宁宫恐怕就没了清净啰,但蔚蔚依然不胜欣喜的回道:「皇帝国是辛劳,下次皇帝来,哀家再让厨子们多展现拿手菜给你松乏松乏。」
相较于太后和皇帝间的嘘寒问暖,一派温馨的氛围,安嫔和云昭仪这边可就僵硬多了,两人各自让宫女伺候洗漱,彼此间也没有多加交谈,心思都放在韩兆熙接下来的行踪上。
韩兆熙随意理了理衣襬,就先行跟蔚蔚告辞,准备移驾,除了蔚蔚以外,其他人都跪礼相送,只见他又回身走了几部,来到正蹲在地上,恭敬垂首的云昭仪身边,抛下一句:「今日就在承干宫安歇了吧。」
一槌定音,牵动了两个女人间的悲欢喜乐。
云昭仪闻言,立刻抬头,朝着韩兆熙嫣然一笑,握住他的手起身,与皇帝相依相偎地离开慈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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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驾承干宫。」「摆驾承干宫。」「摆驾承干宫。」「摆驾承干宫。」
太监们一声声地通报声,就像一支大槌,每一声都敲击在安嫔的心头,她刚刚的温婉小意,都是一场空,最后还是输给云昭仪那个不要脸的贱婢,安嫔双手握拳,指甲掐进掌心。
大好的机会竟然还是轮不到她,即便绝望如斯,她依然力持平静,若无其事地跟太后温声行礼告辞。
回到长春宫的安嫔,直奔内殿,她的贴身宫女芷容,立刻沿路递眼色给在殿内当值的宫女,打发不相干的人出去候着,免得等下遭到波及。
芷容从潜邸时就跟一直跟着安嫔,深知自己这位主子娘娘的脾性,所有的温和谦恭,全部都是挂在身上的一层皮,内里早就被仇恨和忌妒给蛀空了,连着几天在太后请安时踢到铁板,再加上皇上的忽视,她很担心主子哪天会狠狠地爆发出来,希望那天永远不要到来,不然满宫的人必收牵连。
虽然心里无比担忧,但芷容依旧尽责地指示宫女太监们更衣奉茶,只想从贴心的服侍中稍微让她宽慰一些。
安嫔即使没有像贤妃般,用砸东西来泄愤,但她的掌心,早就被深深插入的指甲弄得鲜血淋漓,芷容心疼地轻轻握住她的手,摊开来,伤口出目惊心。
「妳说,本宫到底哪点输给那个卑贱的奴才,为什幺皇上看都不看我一眼呢?」安嫔跌坐在床沿,手中的鲜血浸湿了床缎。
「娘娘别伤心了,皇上只是一时地让人迷了眼,等劲头退了,定能发现娘娘您的好。」
「呵呵呵呵呵呵,我等了这幺久,从以前的斜枫殿,到现在的长春宫,永远都这幺空...林氏,孙氏,朱氏,连刚承宠的贱奴,都能踩着本宫了...呵呵呵呵...」
「娘娘,您千万不可以泄气,太后娘娘不是很倚重您吗,后日的小春宴,正是娘娘您展现的大好机会啊。」
「太后?呵呵,她只是拿我当工具而已,哼,算什幺倚重...也罢,至少本宫还有当工具的价值...」
「娘娘...」
「呵呵呵...我连东西都不能砸,也不敢砸,就怕落得骄横的名声...可是我得到什幺...哈哈哈...这宫中每个人都能踩我一脚...还有什幺意思呢...哈哈哈哈哈」
安嫔的头埋在双臂间,一直哭着念着,竟然就这幺睡着了,看来刚刚在晚宴上没有少喝酒。
对宫女太监来说,不怕吃苦,只怕吃苦也出不了头,更怕主子不争气,从此在宫中凋零终老,至少安嫔娘娘现在没有断了希望...不行...为了自己,为了娘娘,也为整个延禧宫的所有人,娘娘不能再这幺消沉下去了。
芷容示意随侍在旁的芷梅过来一起将安嫔抬到床上,先是帮她将手中的伤口涂完药,包扎好,再掖了掖丝被,最后才随着其他人一起退出珠帘之外。
「今天我来吧,怕是主子待会还会醒呢。」芷容朝芷梅摆摆手,自己站在拔步床外担起守夜的工作。
丝帐内,躺着的安嫔,紧闭的双眼,淌出两行清泪...一直留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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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芷容连忙换人打水,取来药囊,细细地帮安嫔敷着红肿的眼睛,必须在请安之前消肿才行,今天是皇贵妃和贤妃解禁之日的第一次请安,绝对不能让她们看笑话。
况且昨晚太后才赐宴,今日就让人看到哭肿的双眼,这不是公然在打太后的脸吗?若是让人见了,必定认为她对太后不满,这样她不敬太后的罪名是背定了,安嫔望着自己硬在铜镜中的脸,心里满是焦急。
「怎幺没用,芷容,妳没拿错药包吗?」安嫔不停揉着自己的眼皮,语气十分焦虑。
「回主子,奴婢拿的就是夫人给的绿柠香没有错啊,还是再让奴婢用热巾给您揉揉?」
「没用没用都没用!蠢材!」安嫔失控地拍掉芷容的手,让芷容和其他宫女吓得跪在地上。
「娘娘恕罪...」怕安嫔继续迁怒,长春宫内殿的宫女跪了一地,只希望娘娘快点恢复平日淡定温和的模样。
「去把沁莲香拿来。」安嫔垂手按着额头,声音低沉。
「可是娘娘...沁莲香性冷味寒,不宜多用啊...」芷容跪在安嫔的脚边,似乎想要劝回她。
沁莲香是夫人带来的独家闺门秘方,养颜美容功效十分明显,但因药材太过寒凉,会达到避孕效果,长久使用则有不孕的风险,主子一向都将它空置,没想到今日竟会再想起它来。
「本宫叫妳去拿就去拿,怎幺,现在本宫连你都指使不动了吗?」安嫔的声音冻若寒冰,她锐利地盯着芷容,让她不禁打了个颤。
「奴婢遵命。」既然主子发了疯似地不管不顾了,芷容只能连跪带爬的冲去内库把东西给找出来。
「呵呵呵,皇上都不来了,本宫能不能怀孕,又有什幺差别?」安嫔痴痴地望着铜镜中苍白憔悴的脸,痴痴笑着。
她才十八岁啊,色未衰爱已迟,若是连最后的容颜都失去了,那她还有什幺希望?
为了今日请安时能恢复昔日光采,安嫔可说是不计后果了,在后宫如果连最重要的颜面都没了,那才是真正的难堪。
果然,安嫔踏出长春宫时,备足仪仗,选穿了粉色团花锦绣并莲袍,戴上一套同色的珍珠头面与耳环,气色显得特别粉嫩温雅,丝毫未见今早的狼狈泪痕。
请安时一向是最早到的她,今日却只沦为第二,她来到慈宁宫时,只见云昭仪已经低眉顺目的安坐在那,见她到来立刻恭谨地起身向他行礼。「婢妾给安嫔姐姐请安。」
安嫔手心一紧,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掌心的刺痛感唤回起了她的理智,她嘴角漾出柔和的笑意,伸手将才刚弯下腰的云昭仪托起,语气温暖的说:「都是一家人,妹妹可不要跟姐姐生份了。」
都是一家人...这句话,怎幺听起来这幺酸呢?云昭仪怯弱地回以笑颜,心中却被安嫔的意有所指给冻的一片冷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