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这种时候他都不敢再睡,决定先去喝口水压压惊。于是艾瑞克起身,一路摸黑地走进厨房,他迷迷糊糊地想伸手去拿玻璃杯,却不小心撞到了酒柜,瞬间噼里啪啦的,东西倾倒、玻璃破碎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炸响,心里一句“卧槽”还没喊出口,艾瑞克整个人都懵了。
很快,厨房的顶灯亮起,凯德穿着一件纯白的吊带背心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看着地上两个破碎的高脚玻璃酒杯和愣在酒柜边的艾瑞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你没事儿吧?”
“没,没事。就刚做了个噩梦。”地板上破碎的玻璃块在日光灯下闪着刺眼的白光,艾瑞克有些不知所措地喃喃了一句对不起,伸手抹了抹脸上还没干的泪痕,弯腰正欲收拾。
“放着,一会儿我来。”凯德大步跨过一地狼藉,拦下了艾瑞克。他从桌上抽出两张纸巾,一言不发地递给了金发青年。
艾瑞克没接,别过头去又吸了吸鼻子,哑声嘟哝了一句:“我才没哭。”大概是睡意朦胧还没有完全清醒,凯德呆呆地保持着递纸巾的姿势,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
明晃晃的日光灯下,艾瑞克眼眶泛着一圈淡粉,鼻尖红红的,浅金色睫毛上还挂着几颗晶莹的小水珠,看得凯德心头莫名一跳。
艾瑞克被人盯得很不自在,转头迎上对方目光,露出一种小兽恼羞成怒后故作的凶狠,伸手想推开凯德:“说了我没哭!”他浓密的睫毛扑闪了两下,水蓝色的眸子里又涌起了一层湿意,如同湖面上的浮冰忽然裂开。
那只推到自己身上的手并没有几分力道,凯德反手握住了对方的小臂。鬼使神差地,他把人拉到身前,拿纸巾轻轻擦了擦艾瑞克眼角,在那滴泪水溢出之前。
“好好好,”凯德充满磁性的声音里盛着罕见的温柔,“你没哭。”
柔软的纸巾扫过脸颊,艾瑞克忽得鼻子一酸,只好气急败坏地一把夺过纸巾,用力擤了擤鼻涕。
“我——”艾瑞克似乎还想再解释些什么,但是又闭上了嘴,眉目间皆是恼火之色。他原本以为自己早已练得一身百毒不侵,这起操蛋的案子!
不过,另外一个人心里意外地松了一口气。凯德看到艾瑞克现在这个样子,心想这家伙或许真的只是半只脚踏出象牙塔的菜鸟,因为他现在这个样子绝对是装不出来的。于是凯德安慰道:“这很正常,我刚开始工作的时候也会做噩梦。”
金发青年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承认拥有过和对方相同的经历,往往是建立共鸣的第一步,你不必和我来这套。”
“别忘了,我被心理治疗师们烦了整整半年,可不是什么都没学到。”凯德低声开了个玩笑,艾瑞克眼中这才闪过一丝真正的笑意。他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股脑灌了下去。
艾瑞克双手揉了揉额头,觉得自己终于平静了下来:“真的很抱歉。”
“当心玻璃渣,走路别赤脚。”凯德瞪了一眼艾瑞克白皙的脚踝,粗略地把地上的碎片扫去了一边。
“你再去睡一会儿?”
“嗯……”
窗外一点光亮都没有,艾瑞克在凯德的注视下缩进了自己的被子。
“晚安。”艾瑞克眨了眨眼睛,看着凯德的样子他忽然想起了监督孩子睡觉的爸爸。
深棕色头发的男人转身:“还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见艾瑞克没有反应,凯德也不再说话,顺手关掉了卧室的灯,转身欲走。
“K。”就在他一脚刚踏出房门的时候,艾瑞克轻轻地叫了一声。
凯德回头,客厅里漏进来的光勾出了房里的轮廓,艾瑞克抱着被子又躺会了床上,侧着身子看向自己。
“再呆一会儿吧,”艾瑞克微微曲起双腿,小声解释,“如果我再做噩梦,你能推醒我吗?”
我去,蠢货,你怎么就把这句话说出口了。
“……”凯德愣在门口没有出声。
“没事,我什么都没说。”艾瑞克低声嘟哝了一句,在床上翻了个身,面向窗外。
不过没一会儿,他感受到床垫另外一边陷了下去,空气里飘来一丝半缕清淡的、属于男人的味道,霸道却又令人安心。艾瑞克背对着他,闭着眼悄悄勾起了嘴角。
他其实没指望凯德会留下来陪他,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又有很小的一部分,就是那么执着地相信凯德会的。就在艾瑞克神情恍惚的时候,好像有一只温热的大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遥远的黑暗里似乎响起了一个低沉而醇厚的声音:“晚安。”
接下的这一觉终于安稳无梦,第二天醒来,艾瑞克却发现自己怀里多出了一根一米多高,最粗的地方直径长达三十公分的胡萝卜。
“这他妈的是什么啊!”恼羞成怒的某人抱着胡萝卜出门,看到跑步机上的凯德就往他脸上砸去,“不要往我怀里塞奇怪的东西!”
“这个是他们心理组以前给我做精神治疗的娃娃啊。”凯德一脸无辜,嘴角却带着半抹大仇得报的快意,“防做噩梦的。”
“胡萝卜娃娃能防做噩梦,你的文凭是小学毕业吗!”艾瑞克挥起娃娃又往凯德脸上打去。
凯德故意很认真地说道:“你没听说过那个泰迪熊的故事吗?就是有一个小男孩,他有一个泰迪熊。在他晚上睡觉的时候,泰迪熊会一下子变大,把所有要入侵主人梦境的小妖精全部赶跑。”
“……”艾瑞克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吼道,“那也是泰迪熊!不是胡萝卜!胡萝卜本身就是一个噩梦!”
☆、29
“其实,如果这个案子让你很难受,”凯德到单位里放下了公文包,想了想,最后决定还是和艾瑞克说道,“你可以继续研究一下匿名者的事,或者看一些你博士生相关的资料。”
艾瑞克轻声嘀咕了一声:“我没事。”
“哟,怎么了?案子让我们的小新人难受了?”强尼从后面蹭上来搂着艾瑞克的肩膀。艾瑞克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清了清嗓子。
“我是说如果。”凯德压低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