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逃走呢,泷口说,刻意用开玩笑般的语气。
逃到一个遥远的地方去吧。
——遥远的地方。
这几个字触动了我,我条件反射般地抓住泷口的手臂。抓住了他,然后说:
带我一起走吧。
很久以后,我想,就是这句话让玩笑成了真。
第一次正式和泷口交谈是在高二那年的六月,分在同班后的第二个月。
“泷口,这块淤青是怎么回事?”
上完体育课后的男更衣室里,不锈钢衣柜的金属味、汗味夹杂在一片喧闹之中。摆着更衣柜的狭窄空间内,两个班的男生正挤在一起换衣服。
“哦,从单杠上掉下来磕的。”
回答的声音低沉却颇响亮,穿透了一室嘈杂。
“单杠?泷口你不是田径部的吗?”
“我也会做那类训练啦,说是要我培养空中感觉。那是体操用的单杠,所以很高哦。我被教练带到他母校的体大去了。”
我朝说话的方向看了一眼,隔着几个人,能看到高别人半头的高个子男生。并不粗壮却肌肉结实的赤裸的上半身。不仅是身高,连体格都和我完全不同。他侧腹部的淤青似乎是在换衣服的时候被人发现的,正被旁边的同学仔细观察着。
“呜哇好严重,一片青黄啊,看着好恶心——”
“疼、疼……别碰啊白痴!”
“泷口,前几天你脸上也青了吧?田径队主力真不是好当的。”
漫不经心地看着,突然和抬起头的泷口目光相对,我立刻转开了视线。
换完衣服,我迅速走出吵吵嚷嚷的更衣室。更衣室外设有洗脸池,我停下脚步,用冷水洗了洗脸。抬眼一看,还留着抹布痕迹的镜子里,一张毫无生气的脸回瞪着我。
头发和眼睛颜色天生就浅。不过眼下它们让我看起来有点像塑料模特。像个幽灵一样。看着自己的脸,我想。
不喜欢课间休息时呆在教室。我会在中庭消磨时间,等铃声响起再回教室。有慌慌张张地冲回教室的,有懒洋洋地为下一堂课做准备的,在一片混着倦怠感的嘈杂中,我一言不发地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
我在班里很独,这一点我还是有所自觉的。不爱搭理人,也不擅长表达感情,没什么可做的,只有学习还不错。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别人以为我是看不起他们。反正我不怕落单,这样反而落得轻松。
“喂,久住。”
但这个时候,几个凑在一起的家伙里有人叫我。
“你好像经常被崎田叫去化学准备室,都干什么去啦?”
“——”
一点都不夸张,我感觉到自己血气尽失。
从来没有人直接问起过崎田老师的事。问我的那个男生脸上半是玩笑半是单纯的疑问。我悄悄地咽了咽口水,瞪了那家伙一眼。
“我的数码相机被他没收了,要取回相机就得帮他打扫准备室而已。”
“是吗……”
也许我的回答过于冷淡了。背过脸不看那悻悻的表情,我低着头加快脚步。
“……啊……”
低垂的视线中,一支自动铅笔滚到去路的正中央。我蹲下来捡起它。和我隔一个人的前座,我知道那是谁的位子。
“谢啦。”
我沉默着把它放到旁边的桌子上,铅笔的主人看着我的眼睛说。
未经修饰的垂落的刘海后面,那双眼睛看起来带着几分笑意。右眼旁有一道像用雕刻刀刻下的旧伤疤。看到它,我不知不觉看入了神,慌忙转开视线。
回到自己在最后面的位子,我把课本放到桌上。自动铅笔掉了只是一次偶然。但是,我有点想哭。
(为什么会是这样)
泷口总是这样,无论何时,总能将我从深渊中救起。
特别教学楼一楼的教室没有社团占用,放学后很少有人来。我坐在走廊尽头窗下的柜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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