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吧。”千光见我一直无动静,也坐下,将琴放到面前自己弹起来。弹的是《凤求凰》。然而这次琴声沉郁许多,节奏也有点急,与从前的款款情深大异其趣。没多久琴声忽然停住,我看过去,千光右手中指上一粒血珠。他看着伤口,不发一言。
我愣了愣,然后赶紧起身取出房里的药箱替他包扎。
“才换的琴弦便弄脏了。”他苦笑。
我不知如何接话,包扎好以后准备起身放回药箱,却被他一把拉住。我心内怅惘,只任由他握着我的手。二人便这样相对无言。
“现下很晚了,若是不嫌弃便在这里歇一宿吧。”过了许久,我叹了口气。
夜里,我借着月光看着千光的睡颜,觉得心跳都快了几分,好像第一次与他同睡那样。
那时才和他两心相许,他晚上留我,我有些窘,支吾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同榻而眠而已。”他解释道。我更羞惭了。
头一次和别人同床共枕,还是和心悦之人,我觉得奇异又甜蜜,睡意全无,一直睁着眼睛望着顶上的雕花。忽然一只温暖的手覆在我双眼。
“快睡了。”千光柔声道。
“你不也没睡?”我笑起来。
“现下要睡了。”他道。
我正想着从前之事,千光忽然睁开眼,目光与我撞上。我心里慌乱,忙翻身背过他去。
十八
我房里的书渐渐读完了,想看些新的。一日午后便去了藏书阁,抽了一册《搜神记》,就地坐下读起来。读着读着,居然就睡了过去。醒来时,看到自己身上盖着千光的黑色披风。我一惊,往旁边看去,披风的主人正安坐在我旁边拿一本书读着。旁边一盏小灯。
“你怎么来了?”
“之前去找你,你不在。问宫里的人说你来了这里。”
我准备把披风拿起来。
“不再睡一会儿?”他翻过一页书,问道。
“不了,现在外面天黑了,我回去了。”我有些赧然,想还他披风。
“外面冷,你才睡醒便出去要受寒。”他把披风往我身上拢了拢,“再歇会儿吧。”
借着灯光,我看见他读的是《汉书》。他总爱看厚厚的史书。迷迷糊糊想起从前与他在人间相识不久的时候,我配药时他总坐在一旁,有时自己看书,有时与我闲话两句。一日我正在捣药,无意溜了一眼他看的书,是《国语》。
“公子胸中大有丘壑。”我笑道。
“大夫何以见得?”他看向我。
“《国语》里多是君臣问答,往往机锋巧妙。”我一面回答,一面低头查看药捣得如何。
“看来大夫对《国语》颇有心得。”
“从前翻过罢了,心得是谈不上的。”
“想必大夫饱读诗书。”
“认得字而已,只爱看些杂书。”我摇摇头。
“大夫没有想过参加科考,一日蟾宫折桂?”
“我本就无甚大志。再说庙堂上人心诡谲,倒不如百草间轻松自在。”我把捣好的药舀出来,“不过公子看起来有经天纬地之才,以后必定位极人臣。”
他看着我,突然轻笑一声。
“位高权重也未必是什么好事。”他将目光放回书上,“大夫以后不必叫我公子,直呼千光即可。”
“那公子……千光以后也不必称我大夫了,叫我泓汐吧。”
自己那时太眼浅无知,什么话都敢说——千光的身份哪里是“位极人臣”而已?
“我回去了。”完全清醒过来以后,我站起身。
他也起来,将书放回:“今天去我那儿坐坐吧。”
“哎?”
“老是在你那儿喝茶,算我回请一次——夜里风大,你把披风披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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