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完衣衫,我着意从院落小路绕出,送晚膳的宫人见我无一多做怀疑,微行礼成行队列的退去。
寻思禅才见我,紧张的神色蓦地松散,上前挽我入席,道:“总算是把你盼回来了,久不见你归来,我们心里都担心的很。”
影连连点头,老实开口:“等不到你,我急得没差去找你。亏得哥与二殿下拦着,否则多半要闯大祸了。”
“你性子就是不肯改,一如既往的浮躁。一时半刻都没耐心,等不得。人说——吃一堑长一智,你倒好越挫越勇,怎么就跟头牛似得,犟脾气。”
翔书官乐呵笑着打圆场,道:“苏兄就别恼了,不是没发生什么事么。送来的满桌色香诱人的菜再放下去就凉透了,岂不是可惜。”
寻思禅笑道:“你们可不能浪费书官兄的好意,别光顾着嘴上说的没完。”他起身头一个帮我斟酒,稍撇过抿嘴轻咬下唇的影,轻瞪我眼,啐口说:“我待影陪个不是,你大人大量莫再生气可好?就当给我个面子,倘若你嫌我分量不够,我想二皇子的身份足够你饶影……景三这一回吧。”
我挑眉未有多言,想及神武出发前几日的事,眼下的情形与那时略有相似,掌轻压影搭在凳面上的手,爽朗而笑,“到底是你运气好,从前嘴毒总得罪人,到头来反倒偏帮你多些,横竖都成我的不是。”
寻思禅低笑出声,不由调侃:“凭你什么身份,就该比常人多担待些。”
影轻一推我,眉眼间笑得像是个顽劣的孩童,努嘴道:“可不是嘛,整日里与我们计较。”
揪心整日怕事迹暴露的翔书官,一日水米未进,此刻是顾不上待客之道果腹为上。空腹填了半饱,翔书官这才放下银筷,“苏兄身边能说会道的人真多,府上平时必定是很热闹。”
不置可否,我默默吞咽一口救,无奈的苦笑道:“有时候就是太闹腾了些。”
寻思禅浅尝过满桌色香味俱全的佳肴,绞了丝绢擦嘴,淡笑开口:“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影昨儿说的话倒是不错,地广人稀的多塞几个倒也没那么冷清。”
话音未落,桌边围坐几人纷纷目光齐向我,我的沉默仿若满盆的水瞬间浇熄揶揄的热情,相处一久我心里了然一嘴难敌众口,与其多费唇舌不如缄默来得实在。不做声的略尝几口和我口味的菜,宫里人学哪样都快,小住几日膳房已是摸清我喜好。
说笑过后,翔书官的神情愈发深沉,开口仍是含笑极力显得松快,却已有苦涩,“苏兄一番打探可有见到我父皇。”
我温言而笑,言简意赅地将下午的经历从头到尾叙述了遍,当然都捡了重要的事叙说,像是哈腰讨好陈康的糗事,半句都不曾提及。翔书官静默地听完,倒没先前那般震怒,他脸上是一片死寂,好似对翔贺恨毒翔钧一事并不感意外。其中□□如何,我虽有好奇,只是他不开口相告,我亦是不好张口去问。
拨弄着搁置在筷架上的银筷,翔书官娓娓道出:“我皇兄的事,苏兄要是有心知道不难查出真相。皇兄会厌恨父皇不是没道理的,毕生挚爱被人迫害,哪怕是间接害死的,怨已结下就难解开了。”
翔书官说的粗略,细推敲多半是翔钧害死翔贺珍爱的人,难怪他会如斯的恨,难怪眼神是那般痛彻心扉。
我隐约觉得两人的矛盾绝非翔书官说的简单,不过宫内秘史于我有何相干,为让她安心,我轻描淡写道:“你父皇没有事,就是觉得有些清瘦,身陷囹圄中吃不安神不宁的,解救出来修养几日也就好了。”
翔书官笑得很苦,情绪略微低落,喟叹轻声道:“苏兄不必安慰我,我承受得住。”
我把玩着做工精细的景洛官窑出的瓷勺,淡淡一笑回应。倒非宽慰他才这般说,不过是身为帝王谁希望别人知道自己的落魄样,只怕翔钧出来会大开杀戒,为是掩埋自己像狗一样被关囚笼的事。为大事计,翔书官知晓的越少越好。
一顿晚上吃的食之无味,围绕谈论的都是明日计谋,成败就看明夜亥时之后,是积德救人还是人间炼狱就看结果为何。
在人界久了,倒学人族的矫情来,寻思禅端来一碗燕窝人参汤,“前些日子太医院送来的药材甚多,放着浪费,我特意去小厨房熬了半日。”我凑上前尝了口,鲜美适口,他见我并不讨厌,遂笑道:“听徐公公说这两样东西很补身,我想你近来事多难免烦愁,瞧着脸色不是太好,是该补一补。”
日子天天的过,我愈发兴奋难耐,每当想到将要亲手处决迷魇,魔性就如种进地里的种子,灌溉施肥发芽,不间断的茁长。
久未有杀戮,只是想到黏腻温热的腥味洒满手,我就止不住的希冀。如此往复,冥想心神恍惚,效果便差许多,容色怎能好。我瞅他手中小碗,碗中晶莹泛光,笑道:“人族的东西有没有用我是不晓得,你的心意浪费不得。”
他羞赧的把碗塞进我手中,抿嘴淡笑,“属你嘴贫,好生吃你的罢。”
我耸肩囫囵吞枣似得一碗喝尽,“哄你一笑倒还不好了,这两日我见你愁眉深锁的,又是在胡乱心忧什么?”
寻思禅不做声,静静帮我梳理长发,声音低沉道:“我的心思都写脸上了,你何须明知故问。”
我闻出他话中不满焦虑微言,淡笑哄着,“对我与迷魇的事,哪件你不是知根知底的,我自个都不多担心,怎就你不肯信我一回呢?平日里我总觉你心平气和些,现在看来这事上反倒不如影。”
寻思禅曼曼开口:“我是比不得影,他跟你出生入死惯了,早把生死置之度外,我没他看得开,还想能多活上两年享享福。”
我伸手拉住他揉捏木梳的手,宁和而笑,“我舍不得他陪我赴死,又怎肯要你们寡活。”
门边传来一声轻哼,可不正是影倚靠在门旁,“总算你还有些良心。”
我灿然一笑,只道:“对你的用心倘若你仍视若无睹,那你就真是枉费我心意了。”
影随手抛出一卷画轴,直扔到我膝上,我疑惑的打开画卷,只稍一眼就知出自何人之手。影瞧出我眼底温柔笑意,吃味道:“你对我的心意如何我是看不透,倒是看得出六皇子的心,真真是情比金坚。”
寻思禅下颚磕在我肩上,目光流转在画卷中,赞赏地说:“难怪璃特意寻六皇子相助,凭着一次的动影能过目不忘,精确画出蓬莱湖畔的冷宫实景,确实才华横溢。”
招了影来身边,我回眸含笑道:“打头一回在镜月见过他亲手绘出的地图,精细的画风,细枝末节都描绘的格外清楚,我就知道他终有一日会帮上我。”
影神色中略有不解,“翔书官已送来宫中地图,此图还有何用?”
寻思禅冷静观察图中我着意要轩弈尘画出的岸边景色,神色上有不确信的坚定,“璃是在找与迷魇对决的地方?”
“能随心施展术法,又要顾及不得伤及无辜,放眼遥望翔麟宫,唯冷宫蓬莱湖周围可藏可攻,离后宫众人居所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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