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兮月微抬眼眸,许是太累,连带笑的神情都显得有些木。未开口先捂嘴打了个哈欠,他耷拉眼皮,有气无力道:“你别来招惹我,我可没力气与你扯拌嘴。”他越说越轻,最后几字近乎是气出无声。
我帮他稍稍抬高腰肘后的绣金蚕丝垫,又唤小夏子端来事先备下的桂圆莲子汤,“这时辰回来,想你必是在宫里进了膳才回来。太医曾叮嘱睡前不宜多食,你就少吃点甜羹垫肚子,亦有助睡眠。”
苏兮月囫囵吞枣般吃了几口,头微侧表出心思。我淡笑让小夏子撤下,挥手灭去床边大多红烛,又走出寝卧几步观察府里暗哨的情况,确认无误适才回屋。
“怎还没睡?”我将薄被拉到苏兮月肩头,脱鞋上床斜倚在他身旁。
苏兮月歪斜脑袋,絮絮说起我出使镜月的事。他知我脾气不喜与生人相处,便安排顾常发沿途护送,又恐顾常发官位不高无信服力,格外降旨升了顾常发的官位。托此事的福,顾常发如今品级与孔修是平起平坐了,至于他手下带的兵更是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皆是顾常发自己提的名单,都不是庸人。
“你此行前去少不得服侍的人,小夏子尚算机灵,跟去服侍你日常可好?”
夜半的风比日头高照时要大许多,我微曲的指一弹动,四周隐蔽的窗皆敞开了些。忙完闲事,我伸臂让苏兮月靠枕,淡笑道:“远途不比近郊游赏,我是没什么意见,就怕他打小宫里精养惯了,受不住。”
苏兮月扭捏了下,微侧身伸手环上我腰,低喃:“他自己毛遂自荐想跟去,说是要历练历练,随他去吧。”
我抬手轻拍他后背,有下没下地哄他入睡,“你明日还要早朝,趁早睡吧。”
忙碌整日连午休都没机会合一会儿眼,苏兮月仿佛累得很,没了平时精力同我抗议,他乖觉的闭眸养神。尚不及半盏茶的时间,苏兮月已然沉睡,平稳缓慢的呼吸中偶有鼾声。我生怕自己起身的动作会闹醒他,干脆放弃起身冥想,略收紧臂膀紧搂他亦浅眠整夜。
时光飞逝如白驹过隙,明日便是要出使镜月的日子。准备轩煌的寿礼仅用半月着实仓促,亏得福安盛与纪非明干练,倒是丝毫不差的整备齐全。我不过是带副有身份的皮囊出使,诸事不管倒是落个清闲。
我应下苏兮月话的第二日清早,小夏子就被安排到王府里来办事,虽不是日夜跟在我身边伺候,多半时候会跟在影或寻思禅身旁有样学样。如今跟学半月,办起事来已是有模有样,几乎摸透了我性子。他性子机敏做事尚算老实的,没仗自己是宫里人的身份在府上摆脸色,对人客气,短短数日时光,府里没个见他嫌恶的。
出发前的最后一晚,苏兮月有意早早回了王府,大家围桌谈天吃酒。只是不知怎的,今晚大家仿佛都有心事压着,皆闷闷不乐的,池羽显得格外明显,偷瞄我的眼神里满是不舍。
难得烟等全在,我不想沉闷气氛扫了兴,强颜欢笑道:“左不过是去镜月转悠月余就回,何必表现的如斯低落,我又不是只去不回。”
沉寂许久的屋里兀然传来“呸”一声,池羽唬脸瞪我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成心叫人不好受是不?”
我原是想玩笑调节下气氛,没料有心人听去,成了我咒自己的坏话。我闻得池羽这般顶真的开口,一时倒无话能答,憋下满腹想说的调侃。
烟平静的面上不知想起什么,忽而朗声大笑,“你想要倒插门,且得看轩煌依不依。”
寻思禅轻笑道:“轩煌的意见是其次,先得看六殿下作何想法。否则怎般都是徒劳。”
轩弈尘险被他俩的话惊吓呛到,捂嘴连连轻咳,平日里人多时冷若冰霜的脸涨得霞红,投射出嗔怪的目光没半点震慑,反让人怜爱。
“六皇子巴巴的前来,心思还不够一目了然?”文锦久不现身,利嘴早寂寞多日。
烟摸着下颚哼声连连,那模样直令我气得倒仰,半晌他坏笑开口:“当局者迷,我们旁观看得再清有什么用。”他的视线不时端倪我会儿,见我始终平静淡然,脸上没半丝愠恼,略有些失望,“瞧苏璃木讷的模样,怕是要辜负六皇子一片心意了。”
我闻言越说越离谱,不得不出声道:“你们说我也罢,反正平日被你们揶揄惯了。但别牵扯上六殿下较好,免得毁人清誉,损两国之谊。”
烟逮机会讥我,哪里肯依饶,可我始终性趣乏乏,说几句觉无趣就收了口。沉默只有俄顷,他斟满自己酒杯,高举过头顶,笑道:“等你镜月归来,多事都将结束,这杯酒我就当提前为你庆功的酒罢。”说完,烟仰头一饮而尽,我晓得他这是故意讨彩头。
我同举杯饮尽杯中酒,不过相比他的喜庆期许,我多了半点毅然决然,当然我掩藏的极好,别人难看出异样。其他人见状纷纷举杯而饮,许是酒入腹暖身亦暖心,大家神色比之先前要明朗许多,胃口纷纷好了起来。
次日拂晓,王府上下不似往昔宁静,偶有窸窣杂声惊梦。各院服侍的小厮陆续奔走在前院后堂,我盘坐在窗边逐次收回冥想灵力,耳边充斥的满是寝卧外的吵闹。
第78章预行镜月
七月盛暑到哪都如同蒸笼,让人热的慌,再闻喧吵便如火上浇油,叫人越发不得静心。我站起身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影仍旧在灵咒加持中沉睡,素来贪凉的他蹬了盖身的薄被,大半个身子□□在外,放眼望去一览无遗。
我不禁觉口干咽了唾沫,伸手拉起散乱在影膝上的薄被,小指贴着他肌肤一路游上,顺便帮他解了燥热。
刚出了门就碰见在外干等的轩弈尘,我抱臂对他挑眉淡笑:“偌大的王府,厢房别苑不少,你怎就猜着我在这里?”
“昨晚离席时,我无瞥见你看影的眼神非同寻常,所以来试试运气。”轩弈尘低垂眼眸不敢直视我。
我随他偷瞄的眼神往下看,这才发现自己衣冠不整,中衣松散的耷拉在双肩,胸前无衣物遮蔽。早前我刚与影鱼水之欢完,身上慵懒魅惑的气息未散尽,这般懒散见人未免太失礼。我尴尬的轻哼,双手匆忙整了整胸前衣襟,“你在这等会儿,我取件外衫就出来。”
不等轩弈尘应声,我转身进屋披上影睡前放在边柜的外衫,回身发现轩弈尘仍旧乖巧的站在屋外。我轻声磕上身后的门,淡笑道:“平时你在轩弃弥那是怎办?也是这般礼貌疏离?”
轩弈尘略窘迫,轻声嘀咕:“从小待大的地方,自是不会拘束,只是这……。”
我轻笑出声,携上他慢步前往外院探进展,迈步前和气说:“我说过王府你待到哪时都可以,随你高兴。”
轩弈尘轻挽我手臂,脑袋低垂紧盯自己鞋面,“总有一日,魔族苏璃会回到上三界,我常住又有什么意思。”
我双眸倏然微睁,迈出的步子停顿斯须,“你愿意跟我回去?”
长久的无声,是比暗夜更深沉的静寂,我俩犹信步往前院慢行,谁都没再说话。我心中升起的期许,渐渐埋没在无尽失落里,幻化成自嘲的笑,如新月桥悄然挂上嘴角。
将跨垂花门时轩弈尘忽止住脚,战战兢兢地问:“我可以去吗?”轩弈尘的呼吸浑浊,薄衣遮不住他起伏的胸口,他仿佛是鼓起极大勇气相问。话音未落,人微微脱力,若非我支撑倒地都未可知。
我淡笑拉他过了垂花门,温柔地说:“好啊。”
前院里吵闹不断,我一观才知原来不止是小厮搬箱所起,顾常发早带了人进府守卫操练,我放眼望去多是熟识的面孔,吴平与巨虎竟也被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