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他仍旧想不开,愁容阴郁地绞着手,便抓起他微微泛红的手,“你想想看,魏王府警备森严,平日里雀鸟都不能随意飞出,怎就让你逃出来了。他是有意放你来报信,只不过表面功夫不得不做,否则怎么瞒过宫里那位。”
轩弈尘对我的话半信半疑,不过轩弃弥是他的亲兄长,多年手足情,终究不愿多有怀疑。
立秋已过,夜幕降临的越发早,街上人逐渐稀少,两旁掌灯的店铺不多,平常人多尚且得多观察会儿,今日却等不得了。我看着在客栈门口官兵,手上拿着的两张卷纸不是被打开,依稀能见到是两人的画像。
轩弈尘立在走廊边,透过门缝朝外张望,不一会儿跑到我身边,着急地开口:“离,外面十分吵闹,似乎是官兵查到店里来了。”
我微一沉思,当即灭了屋里的烛火,我又打碎茶杯把碎瓷片打落对街所有的灯笼,纸灯笼落地的同时纷纷被点燃,登时客栈外人仰马翻,连官兵都停下搜查去帮忙打水。趁混乱之际,我扶着轩弈尘爬出窗外,轻手轻脚走过瓦片屋檐,拐进小巷一边。
轩弈尘抹了满掌墙灰往自己脸上擦,又把手弄得脏兮兮的,自言自语说:“这样子应该暂时能掩人耳目,我们该怎么出去才不让人注意呢?”
我拿起小巷深处破旧的木桶,“你瞧着如何?蒙混过去应该不成问题。”
轩弈尘双掌轻打我脸颊,旋即噗嗤笑出声,“不晓得泥泞能不能遮住你傲气。别人是穿上龙袍不像太子,你是想藏都藏不住身份。”
说话时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而来帮忙,有两盏烧着的灯笼被风吹到一角,点燃了一户人家的左院外堆积的干草,火势逐渐猛烈。镇里的房屋大多相连,这火势要控制不住,必定会殃及池鱼。冲天的火光熊熊燃烧,果然引来周遭不少巡逻搜查的官兵,除了关口有官兵严防看守,镇上的守备明显松散许多。
时机成熟,我们赶紧冲进救火的人群中,交递木桶的同时顺利溜进对街暗巷。镇子的壮丁多被火光引去,我与轩弈尘轻松躲过三两士卒,极顺利的躲进镇旁的山中。
“你在看什么呢?”我拧干用山泉水浸湿的粗布,轻手擦拭他脸上泥灰,眉眼带笑道:“放心吧,刚才浓烟滚滚看似火势很大,不过是烧着了些湿草罢了。你仔细瞧刚烧起的那块,哪里还见得到火光,估计我们刚逃到山里就已经被灭了。”
轩弈尘仔细着帮我擦去泥印,放松地吁了口气,“总算要出镜月了,一旦我们进到翔云,就用再怕身后追兵了。”
事态顺利得出乎我的意料,容易得反而让我惴惴不安。我拽了轩弈尘的宽袖,神情略紧绷,“快走吧,到翔云再好好休息也不迟。”我连日来行事一直都很谨慎,轩弈尘习惯见我这模样,并没注意到细微的变化。
静谧无声的林子一片祥和,我却是越走越心乱,脚下的步子越发快了起来。轩弈尘走了这么些天的路已经疲惫不堪,抬不起的腿脚不小心被碎石块绊到,亏有我拉着,险些摔倒受伤,“离,你是怎么了?今日你似乎特别烦躁。”
我心不在焉道:“还记得你午时你看到茶隼么,它是魏子稽的爱物。我先前传了封灵信给婉娘,让她派人来翔云这接应,不想是魏子稽亲自前来。”
轩弈尘听闻很是兴奋,先前的疲惫一扫而空,拉着我就往翔云的方向赶路。眼看就要进翔云境内,犹未出现突发的麻烦,我逐渐放松警觉,忽然树丛中射出一支冷箭,直接擦过我右臂。扎眼间我们便被团团围住,树林里窜出二十来人,人手一把□□直对着我们。
身后的枯叶被人踩的沙沙作响,在万籁俱寂的林中像是野兽沙哑的嘶吼,一点点迫近,在无尽的黑暗中令人更觉心惊。
“苏兄匆匆离开京城,怎都不通知我一声,倒让我好找。”逐渐走近的身影渐露出容貌,轩弃弥神色淡漠叫人无法捉摸,他的目光扫过我,却也没在轩弈尘身上逗留太久,低声呢喃:“你终于还是做了选择,不顾一切跟来了。”他后面的话很轻,轻到即使我的耳力都无法听清。
我把轩弈尘护在身后,仔细观察四周官兵,淡然笑道:“你怎会料到,我们会从这儿出镜月?”
轩弃弥摊手道:“我不比苏兄料事如神,只不过运气好些。安插在神武多年的探子,无意截获飞往边城的信鸽。”他的唇角轻扬,沉着下有着成事的自信,“虽说有书信为据,我依然不敢全然相信,好在陵谷关有重兵把守,否则那儿已经大乱了。”
轩弈尘猛然挣开我,转瞬跑到我身前,纤弱阻挡在我眼前,强硬道:“三哥,苏王爷是镜月的贵客,你这么做未免太过分了。”
轩弃弥抬了抬手,士卒果然立刻放下□□,只是他们仍紧绷肌肉,始终未曾放松。“此地多有野兽出没,不得已我才命人带上武器。适才你们这动静大,才引起误会,还望苏兄谅解。”
我静静注目轩弃弥细微的神情,淡笑相问:“不知道魏王焦急追来是有何事?”
轩弃弥余光微瞟其中一名官兵,斟酌片刻方张口:“父皇有事想找苏王爷商议,不想王爷离开的匆忙,我不得已只能快马追来,请王爷随我回去。”
“镜月这般的待客之道真让我大开眼界。当真是笑话!本王来去几时需要向镜月皇帝汇报了。”我说罢拉着轩弈尘就往后退,纵然得令要抓我回去,却没人敢让我有损伤,就这样退一步进一步到了两国交界。
二十来人说多不多,但足以将我们围在中间,动弹不得,况且他们手持□□,我想不用灵力带轩弈尘全身而退几乎是没可能。月色从疏密的枝叶间朦胧透下,映照在每人的脸上,冰冷似弓箭上泛出的冷光,剑拔弩张的气氛连呼吸都愈发低沉。
轩弃弥眉间微扬,淡笑的嘴角刻意掩饰恐慌不安,“苏王爷该清楚,你们两个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与其困兽之斗,倒不如放弃抵抗。”他嘴上逞强,手却一直紧握剑柄,警惕四周的风吹草动。
轩弈尘紧挨在我身边,轻声道:“离,别管我了,你自己快走吧。三哥只是拿你回去交差,他对我不会多有为难,你不用担心。”
我抿嘴看了轩弈尘一眼,如何舍得放手,纵然他抱着必死之心,我也不会眼睁看他去送死。我太了解湮濑的性格,轩弃弥若无法带我回去交差,那被抓去的轩弈尘怎有活命的机会,必是到时闹得满城风雨,逼迫我自己现身。
咂舌声在静谧的夜幕中格外清晰,有人在昏暗中讥嘲道:“镜月的待客方式当真让我瞠目,试问魏王一句,苏王爷是犯了什么罪行,竟要受此礼遇。”忽然传来声响的方向有只禽鸟急冲而来,我们身后的士兵为躲攻击急速跳开,定眼一看正是那只茶隼。
魏子稽缓缓而来,风轻云淡地摆动手中折扇,身后跟着五六人,看似都是文弱书生,可个个的步子都如腾云踏雾,手中劲道便知皆是好手。魏子稽走到我身旁,一时成了双方对峙的架势,他也不睁眼瞧对手,淡笑道:“苏王爷让我好等,实在不像你的作风。”
“山路难行,晚了些时辰也是无法。”我指尖逗玩正栖息在魏子稽肩头的茶隼,感叹道:“当真是个宝贝,改天我也去山里想法子寻一只来。”
魏子稽歪头斜瞟了眼,笑道:“这小东西是阿发逮来送给孔修,孔修没时间照料,又转赠给我了。王爷可去问问顾常发从哪儿找来,免得费时在山里瞎转悠。”话音未落,魏子稽的神色就不好看了,他冷凝面色,讥笑道:“魏王的手下功夫了得,而我们这儿也不差,魏王何必要闹到两败俱伤方休呢?”
轩弃弥面无表情道:“小凤雏魏先生大名我早有耳闻,亦是慕名许久。魏先生不是蠢钝的人,应该知道我只稍用信号弹的后果。”
“难道镜月打算在翔云国土放肆不成?”浑厚的声响有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忽而山间光亮乍起,火把的熊熊焰火不断往后连绵,亮如白昼。沈琅玮一身戎装,豪爽的迈步前来,安放在腰边的战刀与盔甲摩擦,敲碰出让一些人触目惊心的声响。轩弃弥怔忪远望眼前的大军,面上渐失血色,煞白的可怕。
沈琅玮上前即刻行了个军礼,郑重严肃道:“我国圣上听闻苏王爷有麻烦,让末将特来此地接应。”他的眸光精锐,直直看向轩弃弥。
凝在魏子稽的笑逐渐划落,他恬淡地望着轩弃弥,慢条斯理地说:“神武与翔云军队皆压在镜月国境外,魏王当真要为那人昏庸的举动得罪两国吗?或是太子爷只是鼠目短浅,就做几日的太子位就满足了。”魏子稽无声无息的笑了,清逸的淡笑像是无形的利器,紧紧掐住轩弃弥与翔云的咽喉,让人无处能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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