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进去就见到皇后坐在桌边,消瘦的身体佝偻着,木然的盯着地面上瓷器的碎片,屋里一片昏暗,所有的窗户都紧闭着,空气中不知点过什么香,有些刺鼻隐约中又有淡淡的腥甜。
听得动静,皇后幽幽的抬头,见皇帝已经站在自己面前。
“你受伤了!朕给你叫太医!”皇帝见到她手上被什么东西割开了深深的口子,皮肉外翻,鲜血染红了袖口。
“皇上!”皇后忽然站起来,蓦地跪在他前头说:“您别走!”
她眼睛红肿的厉害,布满了血丝,头发散乱在肩上,脸上青白晦暗,显得憔悴不堪。皇帝有些不忍,轻声道:“朕让迎春为你请个太医看看,不走!”
“臣妾不需要太医!”皇后摇头,拉住他的衣角道:“皇上,臣妾只希望您说辰明宫的一切都是假的,是臣妾的幻觉,那龙床上的人不是六爷!”
皇帝神情复杂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叹气道“朕希望你忘了这些事情。你就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吧!”
皇后凄然的大笑,眼泪随之而落,她摇头说:“皇上意思就是默认了?还要臣妾将寝殿中看到的那一幕都忘记?皇上!那是您的亲弟弟!先皇的第六子!您和他!您竟然和他......那样污秽的事情……”皇后捂住脸说:“那样肮脏秽乱的事情,皇上竟然也做了,还是在辰明宫......皇上,臣妾越来越不懂您了......”
她嘤嘤的抽泣,在幽黯昏沉的室内让人觉得压抑,皇帝在那一瞬间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他从没有想过有一日会在这样的情形下面对结发妻子的质问,又唐突的将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私密骤然暴露在空气下,他第一次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无奈。
“如果可能,朕并不想你知道这件事情,让你觉得不堪也是朕的错。皇后,这是朕的错,抱歉!”他俯身将手掌放在皇后瘦弱的肩头,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
“可是,臣妾还是知道了,皇上您要怎么办?”皇后抹去眼角的余泪,抬起头问道。
皇帝怔了怔,随即说:“如今江中王随时有谋反的可能,这件事情让朕以后处理。”
“皇上!臣妾即使是深宫妇孺也知道六爷和江中王的关系从来最好,您这样养虎为患岂不是可笑至极?”皇后拉住皇帝的衣角厉声说道。
“六弟和江中王......连皇后也这样觉得吗?”皇帝怅然低语道。
“臣妾听说。先皇还在时候,六爷还是太子......那时候,江中王时常流连于长乐宫……”
“够了!”皇帝忽然僵直身体,厌烦道:“皇后说的这些朕都知道。六弟的事情,请皇后不要再问了!”
“您不许臣妾过问,是因为您根本不想面对这件事情!难道您还要将他匿藏在寝殿内吗?现在宫里已经有了流言,很快就会人尽皆知,您可以堵住臣妾的嘴,可以封住宫人的口,可外头的人呢?那些朝廷的大臣们若是知道会怎样议论?在这个紧要关头若在出这样的岔子,您要他们怎么信任您?”
皇后一连串的话让皇帝无言以对,他闷不着声的望着窗外许久,咬牙道:“你的话我都懂,可是唯有他,朕不想放弃他。只有他......朕恪守陈规许久,一直严于律己,只有这个人......朕不能放弃......”他呢喃反复,即像是说给皇后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只是他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满是荆棘的魔咒,从上至下将皇后的身体紧紧箍住,让她整个人如同被生生搅碎了一般,支离破碎。
“臣妾不能同意!不但是臣妾!这后宫里的女人!这满朝文武!天下百姓!没有人会愿意!皇上!您一意孤行是和天作对!会遭天谴的!”她神经质一般大笑大哭,悲悯天地,手上的伤口又迸裂开,血和泪混在一起,滴在脸上、身上,看起来狰狞可怖。
“朕知道!朕在留下他的那一天就知道总有一日会因为他而付出代价。但即便如此,朕还是做了,因为朕放不下他!朕爱他!一切后果朕一个人承担!”皇帝狠狠闭眼,皇后的愤怒和悲伤刺痛着他。所有的道理他何尝不知,可是他在面对那个人的时候总是不能自已。尽享天下后,若还不能凭心所欲的爱自己所爱的人,岂不成了更可笑的事情?
皇后戚戚然,忽然好似又记起什么,蓦地收住眼泪,嘴角弯开一个比哭更难看的弧度,对皇帝说:“皇上想痛痛快快的爱一次,臣妾无话可说。可天底下的美事都讲两情相悦。臣妾若没有眼花,六爷手脚上可是绑着手铐脚链的!他对您可是您对他一样的真心实意?”
皇帝猛然睁开眼睛,对着皇后森然的笑容,胸口的憋着的怒意已经到了极限。他努力压抑住情绪,紧握的双拳骨节咯吱作响,可他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
他疲倦的摇头,转身就打算离开皇后的寝殿。
“皇上!”当他走到门口时,皇后却突然大叫一声:“您口口声声说爱,您是否忘记了,臣妾才是您的妻子,也是一如既往的怀着同样的感情对您的?”
皇帝始终背对着她,一句话没有说,只是离开的背影显得仓惶,仿佛逃一般的离开了长信宫,只留下皇后孤零零的跪在那里,良久。
作者有话说:最近得了重感冒,更得慢了,抱歉,争取过年更完,给大家吃肉!
☆、隔墙耳(情节)
老天爷仿佛应验了一般,第二日,天还未亮,连番的急报就送了进来。
“北疆发来的千里加急!北狄人破了关,瀛洲告急!”
“淮州府急报!江中王率江宁水军昨夜自水路突袭,淮州告急!”
急报一来,便如投入滚热油锅中的一晚凉水,瞬间炸开。
如果说江中王的谋反尚在预计之中,北狄人的突然进犯才是平地惊雷。一时间整个朝野震动,宣德殿可谓闹翻了天。皇帝一连数日都浸在宣德殿和御书房两处,忙于不断监听前方的战事汇报和商议对策中。就连整个后宫也染上一层浓浓的阴云。
杨连华自翠芙宫走水那日起便挪到了辰明宫后一间偏房内,虽是去了手脚的束缚,可行依旧还是被关着禁闭,除去亲自送膳食和衣物的王全他还未见过旁人。最初,王全不肯向他透露一个字,可禁不住他连番的威逼才勉强说了实情。
杨连华愕然,脑子空白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急忙问:“那如今情况如何?皇上怎么办了?”
王全答道:“冯将军的淮南军已将江宁水军阻击在淮州以南。至于北疆,老奴真的不知道了。”
“皇上......他人呢?”
“皇上好几天没有进过后宫了,连辰明宫也没有回过。”
“我要见他!”杨连华沉默半响又如突然惊醒一样说道。
“这......皇上的意思是让您暂住在这里,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准过来,您也不能出去。”王全为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