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跌跌撞撞,手要一直扶着墙才能勉强稳住身形。他感受到伊森内心强烈的焦虑波动,他好像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了,并且在担心着他。他听到伊森在心中不安地一遍一遍呼唤他的名字,那种呼唤甚至不是在表意识中的,而是一种本能。即便已经知道被背叛了,伊森的潜意识仍然信任着他,这令塔尼瑟尔的心中狠狠一酸。
他终于来到安眠厅,塞缪似乎正在劝说伊森躺入舱中,但是伊森却在焦急地看着入口的方向。看到塔尼瑟尔,他似乎松了口气。
“好了!让来了!你还不给老子乖乖躺好?”塞缪将伊森按入舱中,一些漂浮的金色伊芙文字冒了出来,令他有些无从下手。塔尼瑟尔走过来按住他的肩膀,“我来吧。”
塞缪冷哼一声,还是让开了,脱下上衣钻入了自己的睡眠仓。塔尼瑟尔帮他设定好睡眠时间,倒计时便开始了。眼见塞缪闭上了眼睛已经准备入睡了,塔尼瑟尔转身走向伊森。
伊森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目光看着他,低声问,“这次你要带我去哪?”
“去银河尽头。”塔尼瑟尔将食指放入口中用力咬破,然后轻轻褪下伊森肩膀上被塞缪披上的外衣,在他左边胸口上画上了一个奇异的徽记。那似乎是一根有五个枝桠的树枝,左边三条,右边两条。画完后,他将手掌轻轻贴在伊森胸前,感受着那心脏明显比一般人快上许多的跳动。
伊森望着他低垂的眼睛,那片银灰色中间一片涌动的暗潮。祭司与以往不太一样了,他对自己的人生不再有把握,也失去了某种胜券在握的自信。但是此时此刻的笑容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真实,带着一种说不清楚的伤感。
“这个ElderSign或许可以保护你,据说这是序神中最强大的的主神之一诺登斯的徽记,有了它阿撒托斯就不能伤害你。但是我不知道这种说法有多少真实性……“他说着,自己也嗤笑起来,无所不能的宇宙之核,怎么会怕一个小小的徽记呢。
不过……他用他身为阿撒托斯仆人的血来画,应该可以引起一些序神的注意吧。或许,他们会帮伊森挡住奈亚拉托提普,但也有可能他们会伤害身为奈亚拉托提普子嗣的伊森。
他于是双手按住伊森肩膀,认真地说,“这个徽记或许可以帮你挡住奈亚拉托提普,但同时它也十分危险,如果你在梦境中看到了序神,感觉他们要伤害你,就要赶紧擦掉它!”
“嗯……”
塔尼瑟尔忽然一倾身,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听说莫阿尼亚星的夕阳很美,好好活着,替我去看一看。”
伊森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为什么觉得塔尼瑟尔是在交代遗言一样?
可是他什么也没问。
时间不多了,塔尼瑟尔按着伊森躺下去,关上了睡眠仓的罩子,设置好程式。而他自己却转身走向舱外。
在全部能量都被用在防护罩上抵挡星辰的时候,飞船主脑一定会拒绝进入曲率飞行模式,那是每个飞船上都有的防止智能主脑失控进行自杀性行为的安全锁,毕竟在进入曲率飞行的一瞬间,飞船有一定的概率会被星辰击穿。
所以他必须用自己主人的权限暂时关闭主脑,手动控制飞船进入曲率飞行模式。也就是说,他将以清醒状态进入曲率飞行模式。
即便是对于精神力比较微弱的人类来说,清醒进入曲率飞行也是自杀一般的行为,是被所有星国明令禁止的。上一次在红地球上那个因为欺负伊森而被塞缪惩治,以清醒状态进入曲率飞行模式的非人好像被发现的时候就断了气,当时他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半个身体都和墙壁融为一体,解剖后发现大脑严重液化,不知道在那个过程中他经历了怎样的恐怖。
压缩空间进而使飞船以超越光速的速度穿过茫茫宇宙,这就相当于短暂地进入了另一个频率的宇宙之中,在睡眠仓外发生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塔尼瑟尔心中并不是不怕,可是就算现在不死,将来落到奈亚拉托提普手里,恐怕只会生不如死。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后悔做这样疯狂的选择,就像他也不知道当初选择成为阿撒托斯的奴仆的时候自己是否后悔。他从来都不想自己如果没有做那些选择会怎样,那都没有意义。
他只能沿着这条黑暗而颠簸的路一直走下去,去迎接可能到来的终结。
**********
知觉一点点回到身体中,伊森尝试了几次,掀开被困意重重压着的眼皮,一种强烈的寒冷令他全身不受控制地痉挛着。
寒冷切割着他的皮肤,极度的不适和惶恐如铺天盖地的浪潮向他涌来。光线刺眼得让他想吐,任何的外界刺激都令他倍加难受。他想要蜷缩身体,可是刚刚从休眠中苏醒的身体不受控制,僵挺地停留在原地。
混沌中,他意识到他的茧化期还未过去。
等到他终于睁开眼睛,却惊愕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在睡眠仓中,而是躺在一张医用床上。四下地面洁净,墙壁雪白,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这是怎么回事?
他分外难过,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心口某个地方空落落的,就像是有一个洞,就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连每一下的呼吸都那么疼。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想要去找一个人,他一时间连那个人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只是记得他有一头金色的发,记得他那双总是藏着秘密的灰色眼睛,记得他那从黑暗中伸出的拯救的手。
他捂着心口从床上翻了下来,身体重重落在地面上,发出沉重的响声。虽然光线明亮,虽然四下干净整洁,可是他却觉得到处都是未知和危险,觉得自己身上一直都有的什么东西不见了,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漂泊在这黑暗无边的宇宙里。他爬行着,手却使不上力气,他像鱼一样在地上翻滚着,看上去无助又可怜。
这时候他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伊森!”紧接着一双有力的手将他从地上抱起来,伊森微微睁大了眼睛,看入另一双深邃的眼睛里。
罗兰?
为什么这个人会在这里?
伊森迟疑的片刻,罗兰已经将他抱起来,放到了那张床上。他努力用有些不清楚的口齿问,“塞缪呢?”
“他很安全,只是你们的飞船受损严重,被我们的飞船截获了。塞缪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一会儿就过来看你。”
似乎是回应他的话,刚说完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被猛地踹开。塞缪冲了过来,带着某种保护的姿态把病床前的罗兰推开,挡在伊森身前。
“伊森!你怎么样!”塞缪问。
伊森缓慢地眨着眼睛,吃力地问,“塔……塔尼瑟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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