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息怒,我绝非故意,只是着急邀请而已啊。”元逸苦着脸叫屈,被书童搀扶站起,绛紫锦袍沾了半身雪,冠发凌乱,狼狈不堪。
“众目睽睽,你不管不顾横冲直闯,真是、真是……令本官叹为观止。”容佑棠意味深长地评价。
元逸斜睨,厌恶剜了一眼围观的驿站杂役,咬咬牙,躬身拱手道:“学生一时情急,不慎失礼,还望大人开恩宽恕、海涵见谅。”
容佑棠微微笑着,通情达理地说:“元公子奉元大人之命行事,格外尽心,本官理应谅解,起来吧,无需如此。”
雕州富庶,元知府腰杆子硬;喜州贫穷,容知府新官上任。再忆起昨夜的上房风波——啧啧啧!众杂役恍然大悟,自认为窥破了秘密,个个心照不宣,抄手拢袖,挤在栅门后津津有味地探头探脑。
元逸家境富裕学业顺利,在雕州一贯横着走,此刻困窘得如坐针毡。为了尽快脱身,他自叹忍辱负重,“扑通”跪下,艰难开口:
“学生惊了大人的驾,论罪当罚,求大人降罪。”哼,即便我主动请罪,你就当真敢降罪吗?
容佑棠斯文稳重,温和道:“元公子快快请起,本官与元大人同朝为官,哪能因为小事责罚你呢?”
果然!
我就知道,你不敢把我怎么样!
元逸得意窃笑,依言起立,口称:“多谢大人饶恕。”
“你没受伤吧?”容佑棠亲切问。
“学生无碍。”元逸摇摇头,屈辱感消褪许多。
“没事就好。”容佑棠欣慰点头,转而叮嘱:“本官急于赶路赴任赈灾,你回去转告元大人一声吧,改日有机会再登门拜访。”
“是。”
容佑棠不再看元逸一眼,调转马头,脚后跟轻磕:“驾!”他扬鞭策马,被亲信们簇拥着远去,马蹄溅起雪花白茫茫。
元逸目送片刻,暗中狠狠“呸”了一口,脚步又急又重,一阵风般刮回后院复命。
“什么?”
“容佑棠当真走了?”元白错愕失色。
“千真万确!”元逸忿忿不平,委屈至极,细细把经过说了一遍,恨恨道:“忒嚣张了!他目中无人,完全没把您放在眼里。叔父,可见‘无风不起浪’,京城传言原是真的,容佑棠单靠攀附庆王步入仕途,其本人涵养礼仪极差,狂妄自大——”
“够了!”
元白恨铁不成钢地打断侄子,没好气地呵斥:“你为何鲁莽拦截马匹?自己闹了笑话,还有脸讥笑他人,愚蠢而不自知。”
“我……”元逸脸红脖子粗,羞恼又失落,很不服气道:“他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喜州与雕州紧邻,历任喜州知府都免不了求您财物方面的帮扶,面对一大团乱麻,容大人到时肯定得登门求助。”
“哼。”元白眼神晦暗莫测,语调平平道:
“虽为同僚,但我好歹算前辈,他确实狂了些,不过你行事也欠考虑,罢了,双方都有错。”嘴上各打五十大板,但心里自然偏向侄子,原本他正坐等被贬谪的后生尊敬拜见,此刻立即把容佑棠打入“狂傲竖子”一流。
“哎?”元逸忽然一击掌,鄙夷撇嘴,提醒道:“叔父,今儿年初一,您说他是不是抢先拜会巡抚啊?戚大人到任仅两月余,不知多少州县官员趁年节休沐专程前去拜访。”
“嘶……”元白倒吸一口气,眼珠子定住不动,半晌,“啪”一顿茶杯,果断下令:“既如此,咱们也得抓紧时间!”
“没错!”元逸非常赞同,愤慨道:“昨儿除夕,年夜饭刚吃完咱们就赶路,只为别落于人后,岂能被千里迢迢来自京城的人赶超了?”
驿站内,元家叔侄催促起程;旷野外,容佑棠一行吃饱喝足、睡了一觉,人和马精气神都好多了。
“哈哈,天助我等,今天是顺风。”容佑棠高兴大喊。
“总算轻快多了!昨夜逆风,风吹得眼睛疼,泪流不止,急得我想骂人。”卫杰笑道,顿了顿,他纳闷问:“元逸自大傲慢,大人怎么不借机收拾他?”
“眼下没空,暂且记着他一笔。”容佑棠语意带笑,“啪”一挥鞭,高声鼓舞士气,
“弟兄们,都打起精神了,再辛苦一两日咱们就能到喜州,到时热酒热饭热炕头,吃饱喝足美美睡一觉!”
河间山高林密,沟谷纵横,十里不同天。
元白上轿后,走了两刻钟,天气突变,风向一转,狂风席卷鹅毛大雪咆哮翻滚,刮得车夫和家丁睁不开眼、抬不住轿,不得不请示停歇。
“唉!停吧停吧,都给本官稳住了。”
元白重重叹气,枯坐轿中,焦急却无可奈何,扼腕道:“出发时好端端的,转眼天气就恶劣至此!”
大年初一的午后,河间城内处处张灯结彩,喜迎新春,炮竹味儿浓郁,孩童成群结伴地嬉笑追逐,太平和乐。
容佑棠翻身下马,立定河间巡抚衙门阶前,定睛扫视,不由得感慨万千。
“害怕吗?”卫杰戏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