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随风望着窗外笔直的水杉树,胸中升起一种奇异的自由感。一场情/事过后,他获得了机会和自由,这可不可以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果真如此,他又是不是付出了可以承受的代价?
柳五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几乎是厌恶地回想起李沉舟那具肌肉过于发达的身体。他或许曾经对那具身体感到过新鲜和热情,可是到了今天,尤其是经历过昨晚之后,他感到腻味透了——腻味到极点。真是奇怪,老狐狸看上去却越来越浪荡,一副欲求不满的模样,也许他可以找些精壮的后生来送给老狐狸,轮流满足老狐狸那越来越饥渴的屁股……
柳五眼里闪过浓浓的讥笑,眼睑一动,又恢复了原先阴沉的表情。半晌,他从袋里掏出一方草绿色的手绢,用手指轻抚,放到颊边磨蹭,置于鼻下轻嗅。最后,他终于平静了下来。
当晚,柳随风没有回鼓楼过夜,也没有打电话通报。作为重获自由的第一步,他把莫艳霞和宋明珠两人叫着,在中央饭店临时订了个房间,过了一个极其淫齤靡香艳的夜晚。他很久没有尝试这么做了,从上到下被两个女人尽心侍候的感觉太过美妙,宋明珠脸上屈辱而隐忍的表情更让他射了好几次。想到这儿他不免联想,也许他对于李沉舟而言就跟宋明珠对他差不多,时间久了,上床就要靠强迫。李沉舟大概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就像他不会觉得强迫宋明珠有什么不对一样。可惜还是有一点不对,他不是宋明珠;宋明珠会忍,他只会爆发。
第二天他很晚才去商会,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后来莫艳霞来告诉他宅子那边没有打电话来商会,他揣摩着老狐狸的心思,眼里是琢磨不明的笑。
当日放班后他又将莫、宋两个叫着,去一石居订了桌菜。三个人吃到很晚才回鼓楼,他跟莫艳霞的兴致很好,只有宋明珠一脸忧心忡忡。
来开门的女佣见了他们,照例问了好,帮两个女人拿外套,没什么特别的表示。柳随风一路径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心里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等。回到房中,他在意料之中地看到李沉舟房里的灯还亮着。在心里轻笑了一下,他很快冲澡睡觉了。一连三个晚上纵情声色,他必须好好休息一下。
接下来的日子他都是早出晚归,没有在宅子里吃一顿饭,自然也没有见到李沉舟。只是等晚上回来,从窗户里看见二楼那间卧室的灯亮着,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罢了。而李沉舟也一直没有质询或露面,似乎他跟柳五是各过各的日子,互不干涉。柳随风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了——李沉舟感到某种抱歉或心虚,而暂时收起了约束柳五的权威。事实上整个形势对于李沉舟来说很棘手,如果强行使用权威,再度强迫柳五跟他睡在一起,这会大大降低李沉舟的威信,让他显得跟朱顺水那条老狗没什么两样。李沉舟也许是个不太喜欢拿道德说事的人,但却绝对拥有一份坚定的自尊心。长久以来习惯被人追求的李沉舟,一定会在如今这种状态下不知所措。李沉舟的肌肉很发达,但在为人处事上却实在缺乏技巧——他甚至不能很自如地跟人调情。
柳随风在心里一点点地轻视着李沉舟,他决定更多地试探李沉舟的底线。譬如,一日他临出门前吩咐女佣将自己的衣物从老爷的房里全部拿回来。之后的两三天内,根据女佣的报告,李沉舟没有任何反应。又譬如,那天晚上他将莫艳霞叫到房里,两人跟往常一样在他的床上做齤爱。他干得很卖力,莫艳霞叫得也很大声,他确信半个宅子里的人都应有所耳闻。他一共干了那女人三次,最后精疲力尽地把人赶下床,让她回自己的房间睡觉。莫艳霞走后,他拨开窗帘,恰巧看见李沉舟屋里的灯熄灭了。
对着那个熄灭了灯火的窗子,他发出了会心的微笑。
柳随风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一个游戏。这个游戏很有趣,并且自己在这个游戏里占有绝对的优势,他相信他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游戏的另一个玩家——李沉舟的情绪。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压倒一切的满足。别问他是怎么知晓的,他就是很灵敏地感知到了这一点。这恐怕要归功于他从未认真地跟人谈过一次恋爱——他的初恋至今为赵三小姐保留着。对赵师容,他表现出绝对的忠贞,这足以让他引以为傲;对其他人,他则可以领略游戏的乐趣,特别在对象为李沉舟的情况下,这种乐趣会加倍。
可惜这种乐趣很快到达了某种上限。就在柳随风肆无忌惮地跟莫艳霞宋明珠或者被什么人引荐给他的某个女人胡天胡地了一段时日之后——有时他甚至将那些女人带回鼓楼的宅子,他承认他享受到了一种全新的自由,一种无所顾忌的挑衅的快感,以及迅速随之而来的乏味。乏味的最大原因在于李沉舟就像死人一样对此没有任何表示,这不是说柳随风期待他有什么表示,而是他觉得至少李沉舟应该有所反应,或制止或恼火或大骂一场,可是没有。要知道李沉舟很早就严禁将欢场上的女人带回宅子过夜,要过夜两人一起到女人的地方去,不许将人带回来。能往鼓楼带或者说能住在鼓楼的女人,像莫艳霞宋明珠高似兰她们,都必须获得李沉舟的认可。这次柳五公然挑衅李沉舟定下的规矩,是有意看李沉舟会如何表示的——看一只爪牙逐渐软化的狮子如何捍卫自己的权威。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李沉舟似乎波澜不惊地默认了规矩的废除,连声咳嗽都没有发出。
这表明了柳五了胜利——乏味的胜利。他本应该感到得意,却更多得感到无聊。自从他将衣物从李沉舟的房里搬出,就几乎间接暗示了两人关系的结束。李沉舟也似乎默认了,没有任何异议,这多少让柳五感到些不舒服。可是他又不能主动上二楼去见李沉舟,这多少对让他觉得有点尴尬。他必须有一个很好的不得不去见他的理由,眼下没有这样一个理由,所以还是避而不见的好。反正有时望着二楼暖黄的灯光,知道李沉舟还在那里,就够了。
时间一晃,又到了深秋。在又一次将收益所得的大部分汇给苏州赵家之后,柳随风感觉到一点倦怠。他为讨赵师容的欢心小心翼翼地做了很多事,可赵三小姐一丁点儿反应都没有,这多少有点儿奇怪。自尊心如此之强的赵三小姐居然能够如此坦然地受人大笔恩惠,这很不寻常。柳随风在将那些女人赶下床之后,总会不期然地想起赵师容。为了摘得那个高洁的月亮,他几乎心力交瘁。又一年即将过去,他不能始终裹步不前,指望赵师容会回头看他一眼。也许他应该主动走上前,说出自己心底的话。也许他应该跟赵师容推心置腹地谈一谈?……可是他总是犹疑,他鼓不起那个勇气。换做其他人,他不会有一点障碍,即便是李沉舟,他也没有怯场过。可是赵师容——柳随风感到,在赵师容面前,自己始终都是当年那个被人打倒在地的小扒手,因为赵三小姐的一句话而改变了命运。赵师容永远在上,闪耀着光芒,而他则永远被压在下面,等待着光芒的照耀。
他不知道该如何一偿心愿,即使在赵师容跟李沉舟分居以后……
所以无论柳五如何在人前显贵,他心底里始终沉淀着郁卒。他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唯独拿赵师容没有办法,他甚至连主动上前攀谈的勇气都没有。每晚他将肮脏的欲望发泄在其他人身上,留下纯洁的心情怀想着赵三小姐,辗转反侧。他很快将不再年轻,他需要抓紧时间,而不是等到自己最好的年华过去,将一个皱纹横生的自己展现在赵师容面前。赵三小姐是永不老的,自己却会迅速枯萎。赵师容喜欢美男子,他无法容忍自己再次以跟一个当年的小扒手比肩的形象接近赵师容。眼下他状态正佳,他迫切地需要让赵师容知晓他的心意,认认真真地看他一眼。一眼就好……
这日早上,柳随风依旧在一种怀想赵师容的谦卑心情中走进商会,默默上楼。彼时他的神情也跟平常不大一样,眼中的阴鸷还在,兀傲却敛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温柔和谦卑的忧郁表情。遇见柳五的人跟他打招呼,都觉得他有点不寻常,可是他们都没有好奇发问的习惯。其实那天商会里的人也都有点儿不寻常,似乎都在为某件不寻常的事而互使眼色、嘀嘀咕咕。柳随风即便仍沉浸在自己的心境里,还是感觉到了这一点。他没有立即找出缘由,他想只要他一进办公室,宋明珠或是别的什么人会很快向他汇报一切。
这次他在办公室门口就遇见了宋明珠,那个仍然梳着两根大辫子的女人似乎专门在等他。
“五爷,”宋明珠有意拦住他,用连自己都不太确定的口吻道,“赵姊在办公室里等你。”然后她好奇地观察着柳随风的脸色。
柳随风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痛恨别人在他面前耍心眼。因此他只是脚步顿了一下,就继续向前走。这很奇怪麽,在他向赵家撒了这么多钱之后,赵师容终于屈尊上门了。无论她的来意如何,这都是里程碑式的一刻。那个朝不保夕的小扒手,终于在十几年后,用自己的力量赢得了赵三小姐的拜访。她拜访他,还在等他……
柳随风的心跳加快了……
赵师容一身洋装坐在屋子里,脸上阴晴不定。她听见门开了,脚步声传来,然后便是一身暗青西装的柳随风走到桌前,“赵姊,好久不见。”
她抬眼打量他,迎上柳五温柔而谦卑的目光。她并没有因此而态度软化,柳随风给她的印象从来都像一个迷,如今更像了。一个迷,一个不详的谜题,必有一个不详的谜底。
门被人在外面轻轻地关上,赵师容猜是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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