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诺心里腾起迷蒙的雾，过去沉淀的种种细节也缓缓升起，一个事实也越来越明晰：点点对自己的感情，似乎远比自己对她复杂。“同性恋”，这个字眼吓了夏诺一跳，过去的认识里这个词总是与“艾滋病”“变态”“凶杀”联系在一起的，忽然放到自己身上，以及仙女般的点点身上，她觉得失真和难以代入——但，夏诺怀着私心想，如果是和点点建立恋人的联系，那么比起一般朋友会更炽热更深刻更持久吧。夏诺这么想着，嘴角忍不住勾起微笑了，她开始急切的希望见到点点，然后半开玩笑的问道：“点点，你是不是喜欢我？”……

点点举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笑道：“喜欢啊，不然干嘛请你吃饭。”

“哪种喜欢？”夏诺凑近她的脸不依不饶的盯着看。

点点的脸倏地浮起淡淡的红晕，但表情还是镇静的：“你想要我说哪种？”

夏诺缩回去，抱着胳膊说：“我接到个电话。”

点点若无其事的往自己碗里夹菜：“骚扰电话么？”

“好像是你前女友呀。”

“哦，她说什么了？”点点对“前女友”没有作出任何澄清，只是淡淡的继续问，而对面的夏诺却是心潮澎湃了：“你是喜欢女孩子的？”

“我喜欢我的，别人愿不愿意被我喜欢，那是另一回事。”点点放了筷子，似笑非笑的盯着夏诺。

这回轮到夏诺脸红了。

点点恢复了一贯的强势：“你若只是把我当普通朋友，那打你电话的人就找错对象了。”

“那我们是纯洁的女女关系咯？”夏诺揣摩着她的每句话。

点点一抿嘴：“你那么纯情，我怎么好意思不纯洁呢。”

夏诺看着对面云淡风轻的表情又糊涂了。

饭后照旧是点点买单：“我又不是强充胖子的人，你又没到挣钱时候，何必跟我争买单。”她惯猫似的摸摸夏诺的头，于是夏诺便没主见了——她本来就是被动惯了的人。

两人挨着肩膀走路回去，在一个拐弯口夏诺猛抬头，四下无人，忽然觉得灯色暧昧，微风含情，地上两条影子，竟然有着恋人的轮廓。

“这气氛……我要是牵你手就像情侣了。”夏诺鼓起勇气，笨笨的开口道。

点点“嘻”的一笑，把手抬到她眼前：“那你牵一个呗？”

夏诺觉得心跳如鼓，轻轻捏住点点的手指——两人之前也不是没牵过手，但性质完全不同——然后鬼使神差的吻了一下。

点点“啪”的甩开，嗔笑道：“你肉麻！”

夏诺沮丧的低头——被甩开的瞬间她感觉自己判断失误了：也许点点就是当她姐妹淘来着。

而点点的手伸了过来，掰起她的下巴，然后轻轻的，认真的，印了一个吻。

“这才像回事嘛。”点点眼睛亮亮的看着她，夏诺陡然觉得云开雾散花前月下恍惚的陷入偶像剧似的——只是男猪脚易性了。

第24章泡泡世界

有没有这样一个人，本来跟你毫无交集，却硬生生的闯入你世界，俘虏你的心，然后变成你仰仗的光，吞吐的水，呼吸的空气？童话到王子公主的婚礼就结束了，而现实却总爱反转。蚌以柔软内心包容了闯入的沙粒，生出了圆润的珍珠，满以为修成了一个善果，不料人类的手伸来，粗暴的将蚌壳打开，将珍珠夺走。追问沙粒当初的闯入是不是无辜，有什么意义呢？

于是某个晚上结束夜自习后独自回宿舍时被人堵住之后，夏诺被揍明白了两件事：第一她至始至终就是个炮灰，连配角也谈不上；第二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情，爱上自己一无所知的人是尤其危险的事。

点点消失了，如她来袭的时候一样神奇，她的传闻如校园里的清风，只在耳边轻轻拂过，而从未有所停留：她毕业了，她出国了，她订婚了，有人为她自杀了……“给我一个解释！”夏诺被揍的时候，曾经挣扎着说过；再也拨不通那号码的时候，她把手机摔下天台咆哮过；伤口渐渐痊愈的时候，她独自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心里默默问过。时间磨灭了当初的懵懂美好，只剩一个淡淡的问号，擦一擦灰，还能抚见暗褐色的血渍。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曾经很喜欢的一个人，还没来得及到爱的程度，好像两个刚刚吹出来的彩色泡泡，摇摇摆摆的药飘到一处粘成个葫芦状，忽然的，有个审判者跳出来，伸手‘啪’的戳破了这两个泡泡，然后轻蔑的说，你什么都不是，你们俩什么关系都不是，而她完全失语，没有留给你任何解释或者悬念。然后过了很长时间，你觉得伤口慢慢长好了，当时的问题现在也不那么执着了，忽然的，她就那么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熟悉又陌生的朝你笑着，说好久不见。那些你以为早就埋进坟墓的回忆，忽然血淋淋的站了起来，喧哗着挤满了你的大脑，你觉得胸闷气短，心跳很快，手心流汗，两腿发软，想笑笑不出，想哭哭不得，就那么呆呆的看着她慢慢走近你，拉起你的手，用她的温度包裹着你冰冷的手，说你摸摸看，我是真的哦。”

夏诺抱着我，喃喃的说，眼皮耷拉着，看不清涌动的光。我沉默着，想起与于非的过往种种。

“第一次谈恋爱的时候，是不是都开不起玩笑呢？”夏诺忽然笑出声来。

“大概吧。”我叹了口气，更紧的抱住她，“认真你就输了。”

点点要结婚了。曾经那么意气风发的女孩子，现在柔软得像被拔了刺的玫瑰。“很抱歉，我利用了你，只是没想到，她比我想象得还要执着。”点点说的“她”，就是之前给夏诺打过电话的人。“我以为我们可以坚持一辈子的，本打算毕业后一起出国读研，然后工作，然后移民，然后领两个女人的结婚证，国内的流言对我们没有什么杀伤力。但是我最后放弃了她，因为我放不下我父亲。他的幸福和尊严都是堆砌在金钱和面子上，而我的幸福，却不能将他剔除。他帮我安排了一条康庄大道，不许我走羊肠小道，我以为我狠得下心离开他，但最后发现，我不能。”

“所以你就找我当炮灰，想让你女朋友死心离开？”夏诺问，眼泪噙在眼窝里，明晃晃的。

“炮灰什么的，真难听啊。我是真的觉得你很可爱，也单纯。”点点微笑着，伸手擦去夏诺滚落下来的泪珠，“别哭，你哭了我会难过的。”

“你伤了这么多人，成全的不过你父亲一个，你高兴得起来吗？什么康庄大道，人生那么长，你怎么知道你只能走这么一条路？”夏诺感受到她手指的温度，委屈和悲伤越发排山倒海。

点点笑了，眼神却是漠然的：“你以为，仅凭双脚能走多远呢？我需要的是翅膀，可是这翅膀，早就被我父亲折断了。”

“那么你女朋友呢？你没有预料到她会自杀吧？”夏诺有些激动，在咖啡厅里几乎是大吼了。旁人纷纷投来好奇或责怪的目光。

点点握住夏诺的双手，待她逐渐冷静下来，凑近她的脸庞，以近乎诡异的笑脸，轻轻的说：“她是自杀的，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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