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我独自前往。”红袍怪皱眉看着他,抿了抿唇道:“你……好自为之,由秘道出行,也只是缩短了时日,凶险反较陆路更甚。”
眼见这几人皆有几分生死别离之间的难舍与担忧,郭逸深吸口气,笑道:“行了,先就这么打算。等宋宁休息好了、画出图纸再议,此事说不得还得找军机营借兵,如此动静,需得群臣知晓才行……今日,就好生歇息一日,明日将李元甫带到殿上去,懿轩有些话,还想仔细问问他。”
慕容时点点头,恭声道:“事关重大,有丞相作主,自是再好不过。那便先行休息,朕、先回去看看他……国师与皇叔,还是回皇叔在宫中的住处吧。至于公主那边,我已派人叫她去军机营帮着看看,有没有合适人选会识毒的……只凭国师与公主,就算有太医们帮忙,也仍是累得不行。”
说完,几人便又各归各处,还了这听雨居一片清静。
但到这时候,郭逸却完全将郭适给忘在一边——或说他完全信任红袍怪的安排,丝毫不曾担心过。
他将众人送出去,回首望着慕容厉笑道:“侯爷今日终是露了一手,连陛下都刮目相看了。”
慕容厉看着他,发了会愣:“我其实……”他低头想了想,将郭逸拉回房间去,才低声道:“近日所见,感触良多。虽不知懿轩如今作何想法,肃恭却是有些累了,颇有些不想再参与家国之争……只盼能尽快帮皇兄除了这些隐患,好生与懿轩闲游天下,再不忧心着急。”
郭逸先是一阵愕然,随即又明白过来,遂轻轻回握手掌,点了点头。
他心知慕容厉定是这几日目睹暗卫们死状,更看着他们既不敢下手又不得不动手时那份绝望与崩溃的情绪,故而心生退意,开始不再单纯的痴迷武道,也因着宋宁等人的境遇和如今越国的处境,再不复自己生于皇家的优越感。慕容厉这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在亲历种种感情冲突与国家利益变故之后,终于与单纯绝缘。
“少年识愁,肃恭也算是过早了些……想必,如今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更有种何必生于世,何必执于仇情家国之感。但肃恭可曾想过,若这天下皆是一家,又怎会如此,若是没人将毒术用于作恶害人一己私利,又怎会有如此多烦恼,怎会眼见着亲友同僚死于非命?你既已亲历,懿轩也不想再哄着你说什么迫不得已……无论是何人身死,必有缘由。哪怕暗卫,也是为了私心里优于常人,或是生活上更加舒适,明知此道凶险却要一脚踏入,自是身不由己,生死不知。你我,亦是一样。”
他慢慢说着,带着慕容厉漫步在宫中,一步步走回凤鸣轩去,过了后院,走进被烧毁的竹林。
“肃恭,带懿轩回楼外楼去可好?明日回来,再莫要这般消沉,只此一日,往后在朝一刻,便不得再犯。”
“……师傅教诲,厉儿记得了。只是,回楼外楼的究竟是肃恭,还是郭逸?”慕容厉终是扯出一丝笑意,眸中暖流,只因眼前人平安无事。
两人由秘道回到侯府,再次经过当日慕容厉为毒所害之处,一路不停,不疾不徐的慢慢往洛川走了过去,于午时许到得楼外楼。
郭逸坐在二层远眺对岸,轻呼口气,默不作声的取出白玉笛看了又看,才道:“此笛虽好,却始终藏有暗器,隐含伤人防人之意。肃恭,可还留着些余下的竹子?”
“还有一些。只是不知前些日子下雨,会不会泡烂了……我这便下去找找。”慕容厉眼珠转了几下,面露喜色,飞快的踩着梯子下去了。
郭逸望着他开心了些,随后也站起身,自行泡了壶茶,坐到琴案前去看了看,不一会便从案下翻出一具筝来——正是当日慕容时用的那具,也不知慕容厉是如何要来,或者本就是慕容时特意留给郭逸的,也颇有可能。
他试了试琴音,信手拨弄几下,曲由心生,筝声悠扬,似在低吟之间,不经意便历经人生百态,情仇爱恨转瞬即逝,只余案前淡淡茶香。
阵阵筝音经由竹楼四面通风的栏窗传了出去,飘荡在洛川之上,自然也飘进了慕容厉耳里。
他其实早便寻着了合适的竹子,只是打算自己动手,这才留在洛川畔不曾上去。却不想郭逸今日一时兴起,会抚起筝来。
于是一曲终了,他手中竹子却还是竹子,根本不曾如他所想那般变成竹笛。
但也已无妨了,左右是多呆了一会,他回想着方才筝乐中流露出的种种,手中匕首连削带捅,片刻间雏形已成。
正当他准备好生修整一番时,郭逸的声音自楼上传了下来:“莫要浪费材料了,你既不识此器,又不会吹,如何开得准孔洞?还是快些拿上来,趁今日有些闲情,教你一次。”
慕容厉顿时满面通红的应了,想了想又取了几截笔直的竹子,也不上楼,直接便跃了上去,稳稳站在楼中,不满道:“肃恭有心出力,不料这等东西也有如此多讲究。”
“你无非是想亲手做的送我,教我记得牢些罢了。”郭逸歪着嘴角看他,走到川边的桌旁坐下,顺手将竹子取过来,安抚道:“大不了,懿轩做的留在此处,肃恭学会了再亲手做个便是了。”
“倒是真不明白,懿轩为何会学到这么多,自何处学来?”慕容厉一边看他选材,一边忍不住嘀咕着,既羡且妒。
郭逸终是笑出声来,抬头看了看他:“自是看了些杂书学得的。你那皇叔,岂非学得较懿轩更杂?”
慕容厉挠着头发坐下,学着郭逸的模样,将竹子拿在手上看来看去,不解道:“肃恭单学刀法便已用了平时上课一半的时日,耗了三年才有小成。至于今日被懿轩所赞的那些,是这五载之间每晚躲在军帐之中不曾熄灯,才勉强能行。若说是各类杂书都看过学过,照肃恭这般学法,岂非是要到六七十才能有皇叔与懿轩一般之能?不成不成,太耗时日,只学这个,旁的不学了。”
第一百五十五回
五载之间,每晚躲在军帐之中不曾熄灯……郭逸暗暗吃惊,放下手上那截选好的竹子,却不抬头,只低声道:“肃恭十二岁便已开始盘算,要如何讨好区区在下,这份心思,如今说来倒是无妨……只若是当初,想必懿轩不见得欢喜,也不会允你出师,而是一怒之下废掉武功、将你逐出师门了。”
“我……”慕容厉看不见郭逸面上神色,慌乱之下不知如何说起,他原只是想着自己嗜武成痴,难保传出去对郭逸这个做师傅的声望有损,便决心多学一样与行军有益的罢了。
郭逸抬起头,却是满眼笑意的抚着他颈后长发,温声道:“只是说说罢了。倒是委屈你,为懿轩废尽了心思,如今还时常为我所累,夜不能眠……好了,莫要如此,若是不想学,便一边坐着休息片刻,或是上去小睡一会,晚些时候做好了,我再唤你便是。”
慕容厉睁大眼睛看着他,突地一把抱牢了他狠狠吻下去,松口时却撇着嘴道:“太傅升任丞相了,便较往日更善折腾了。幼时只不过是脾气上来了才打打手心,如今动辄出尔反尔,动辄出言相胁,这会竟开口撵人,想把肃恭赶开些了。不成,不就是做个竹笛,肃恭偏要学会,还要今日便做个最好的出来!”
郭逸“噗”的笑出声来,在他脑门上弹了一记:“真不能教你有半分得意,一开心就又忘形了,孩子气始终收不了。既是这般,我便不亲自动手,只边说边看你如何做罢,也免得材料不够,以你之能,想必得将这几枝竹子全废掉……便由这个最粗、最不合用的开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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