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非满扶起几近昏迷的玄天,变成一只红眼山猫儿,驮着他就走。东华身后静立的青阳终于出了声:“君上,是否要追?”
被唤之人一直看着前方,没有理会他,只张口重复说了两个字:“五寸……五寸……”
幻境外的东华听见这个,不由冷笑一声:“你也知道刺进五寸,我都怀疑他是如何活下来的。他命悬一线,你却连一句话都……。”
东华忽然收了声。他看见幻境中的自己,抬起染血的青龙剑,毫不犹豫朝自己当胸刺下。
那是与玄天被刺的同一个位置。
不偏不倚,不深不浅,精准到无可挑剔,堪堪也是五寸。
那剑上残血尚有余温,也连同锋刃一并埋入他心房。
周遭一片混战,没有人注意这僻静一隅。
直到青阳反应过来,失声大叫:“君上!”
幻境中的东华吃了这致命一剑,虽因剧痛而致嘴唇发白,却紧咬牙关一声不吭,眉宇间倒是有几分释然了。
他平和的看着无望谷玄天消失的方向,在青阳目瞪口呆中,轻轻吐出几个字:“师弟死了……我,绝不活着……”
幻境外的东华眼睁睁看着“自己”扑倒在尘埃中,任由泥土与血污染了一身。大有生前之事已了,即刻撒手人寰之意。
帝浊率众而出,黑压压的魔兵铺天盖地而来,众位仙家自顾不暇,将方才挺身相护的帝君扔在身后。不过,被滚滚尘烟缭绕周身的东华,此刻仙气微弱,如同半个死物,已不具备半分引人注目的气韵。
只当是帝君已经拂袖离去,哪个想得到他会先杀玄天,再杀自己?
幻境外的东华定定瞧着当年自己的濒死之态,半晌,点头道:“不错,这的确是我能做出的事情。可是……”他忽然将手按在心房之处,自言自语道,“为何我的胸前却……”
他急急忙忙将前襟掀开,光洁的前胸有痕迹纵横交错,却不是剑伤。
那些或红或紫的痕迹,是玄天新近留给他的。而在此之前,那一处什么都没有。
东华惊疑不定的整好衣衫,心知接下来他心中的一切疑云便会一一揭晓。
幻境中,东极另外三使及时赶到,被东华的惨状惊吓不已,连番发问。青阳一语不发不愿解释,事态紧迫,几个人只好合力抬起东华,轻手轻脚上了云路。
太清道祖深不可测,且是东华的亲师父,这时他们可求之地只有一个离恨天。
兜率宫门难得大开,太清面色不善的盘膝在蒲团之上,显然已对此事有所感应。他抬眼,看向不远处临时搁置的玉荆藤榻。朱明率先反应过来,忙唤他们几个,小心翼翼将东华平放在上头。
因他们几个不敢擅动,故而那把青龙剑还规规矩矩插在东华胸前,青龙魂魄死死缠住心血不放。此刻东华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如冰雕的假人一般。
四使齐刷刷跪下,连声哀告:“求道祖救救君上。”
太清眉心动了动:“噤声,你等殿前候着,等我问话。”
四使慌忙依言退出,两扇宫门随后紧闭。朱明焦灼道:“青阳,到底发生了何事,你怎么就不肯说呢?”
白藏也道:“我们君……咳,玄天他如何了?怎么我们去的时候寻不见他?”
玄英喃喃的道:“别是君上的伤,就是他所为吧……”
白藏急道:“不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师兄弟有多好。青阳,算兄弟求你,你就说一两句吧。”
青阳闷声道:“我无话可说,认罚就是。”
朱明忍不住道:“青阳老弟,你……”
正争吵间,宫门又开了,他几个立时住了嘴。太清在门前飘然而现,问道:“我徒儿一心求死,却是何故?”这话虽是对着他们四个说的,但一双清清淡淡的眼睛,却只盯着青阳。
这位道祖虽成日闭门不出,但他在三界至高无上了数万年,随随便便一句话,便足以压得青阳喘不过气来。
青阳却撑了下来,一句话也不回,面上一片死寂。
幻境外的东华向门内瞧了一眼,躺在榻上的“自己”虽被除去了胸中剑,却仍是气若游丝,血流不止,似比方才更凶险。
太清目光微变:“不说?”
一句质问,仍无回应。
饶是东华如今对青阳痛心疾首,却仍忍不住暗道,本上仙都受不得吾师如此逼问,他倒硬朗。
青阳能僵持,但躺着的东华却等不得,太清颔首道:“好。办法,本道祖有的是。”
东华抬眼望去,自家师父匆匆掩上了宫门。在两扇门合上的一瞬间,东华清楚的看见他手中捻了个咒术。
那是读魄术的起手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