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头犹豫了一秒钟。他发誓——真的只有一秒钟,可能只有半秒?然后他就又在地上了,肩膀抽痛,脑袋塞在车轮前面。感觉到车子开始移动、往他的脑袋上压过来的时候,寸头真情实感地惨叫起来,再然后他就什么都说了——有关姓周那小子的,左念的,梁先生的,甚至是基本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其他人和事的……直到段晟收回撑在车窗上的手、挪开踩着他脖子的脚,又轻踢了他一下,他才敢闭上嘴巴,手脚并用地从车轮前面退了回来。
段晟连声“哦”都不给他,看不出对听到的满不满意,神情倒不像之前那样紧绷了。寸头吸着鼻涕,缓过神后不由觉得自己这副被吓破了胆的模样,实在太像个孬种。加上他到现在胳膊腿一条都没断,又想到段晟和那个左念在一起时的状态……好像,与以前相比其实已经温和多了?于是他也不知哪里冒出来一点勇气,一边颤巍巍地爬起身来,一边说:“晟哥,你也听我一句……梁先生有权有势有钱,看上什么从来都是能到手的,你毕竟只有一个人……而且也得顾忌着、顾忌着……”
段晟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将他后面半是提醒、半是威胁的话都堵了回去。“是这样吗?那你得更辛苦一点了啊。”他伸手过去,在寸头僵硬的肩膀上仿佛很亲切地拍了拍,“毕竟,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又很不幸没能把我彻底弄死,到时候我报复不了别人,就只能去找你了。”
他唇边重新浮现出了一点微笑,倒映在寸头因惊恐而扩散的瞳孔中。“帮我个忙,我可以当做这件事情和你无关。”他说,“干不干?”
“……什么?”寸头机械地问。在这两个字出口的同时,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拒绝的余地了。
几分钟后,寸头重新爬进了驾驶室。他受到的心理创伤远比身体上严重,擦干净脸上的血和灰,看起来也还能见人。挨了一脚的肚子还隐隐作痛,寸头一眼都不想看站在车边、一副悠闲模样的人,恨不得转过方向盘把他碾死在这里算了。终究他还是没敢将这个念头实施,发动车子起步后开出去半米,车厢侧面猛地传来了“咚”一声巨响,连带着整个车子都晃了一下。寸头差点坐着跳起来,再也不敢想什么有的没的,踩下油门一溜烟地跑了。
段晟退了退,让开车子的尾气,目送着它迅速逃窜而去。他看了眼刚才对着车身砸了一拳的手,没带拳套,关节处有些蹭破了,渗出了一点血。袖口上也沾着点血——别人的血。他转身往回走去,一边将外套脱了下来,在走过小区门口的垃圾桶时,随手扔在了上面。
他的身体有些发抖。像是用力过度后的那种发抖。滚烫的血液循环流动,让他浑身发热。多年前的记忆翻涌了上来:混乱的光线,混乱的欢呼……污浊的空气,疼痛与造成疼痛,大块淤青与大片鲜血……他对那个猛兽囚笼般的地方完全不存在怀念,却无法阻止回忆时仿佛身体里潜伏的某些东西也跟着一起苏醒。
老师的声音在他耳边说:你并不是喜欢暴力……
他慢慢地走着,调整呼吸,让心情平静下来。他爬上楼梯,仔细察看过门口地面和门上锁孔的情况,才拿出钥匙开门。他推开门,走进了屋里。
黑暗中有一点点细微的光线。被手掌挡着的手机屏幕漏出来的一点光。安静中有另一个人细微的呼吸声,好像整个屋子里的空气都是因此才在流动的。他朝那里走了过去。
陆攸刚才在看手机上的短信。周泽宇给他发了好几十条短信、打了十几个电话,装模作样地关心他和猜测他的情况,感情十分真挚得简直要泪如雨下了。段晟开门进来时门口的灯还亮着,不用怀疑是什么可疑人物,因此虽然有点奇怪为什么段晟这次进来依旧不开灯,而且不说话,陆攸还是把手机放回口袋里,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准备问问他刚才是去解决了什么问题。
结果他刚站起来,就又被按了回去。段晟挤到沙发上,一直把他挤到了沙发角落里,就这样还觉得不满足,又抱住他使劲往怀里按。陆攸被他挤得腿都没地方放了,最后干脆架到了他的腿上,两人在沙发角落里用奇怪的姿势挤成一团,陆攸的手按在段晟胸口,感觉到的心跳还算平稳,他整个人却透出了一种有点焦躁的气息。
“怎么了?”他小声问,“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手向上滑动,越过领口,碰到了发烫的肌肤。段晟在黑暗里准确地找到地方,将脸埋到他脖子旁边,用力抵在那里蹭了蹭,他呼吸很热,鼻尖却冷冰冰的,蹭得陆攸有点想笑。
“等会再告诉你。”段晟总算开口了,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开心,“先抱一会。”
陆攸真的要笑了。他能感觉到,无论段晟之前是困在什么情绪里,他现在都已经在渐渐地平静下来了。他在段晟的手臂上拍了拍,感觉着他的心跳和呼吸,半开玩笑似地问:“你不会还要摸摸头吧?”
“要。”段晟闷声说。
陆攸摸了摸他微带潮意的头发。这是去进行了什么激烈的运动啊……他想着,继而被某种难以描述的情绪驱使,低下头,嘴唇轻轻地在他额头上贴了一下。
第84章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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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晟出去了一趟,外套就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他身上热乎乎的,T恤单薄布料下结实的肌肉在身体放松时摸起来并不坚硬,抱着很舒服。陆攸被他以一种依赖的姿态抱着,鼻端充斥着他的气息,开始时身体还隐隐约约有点要兴奋的迹象,不过段晟一直没有其他的动作,他的怀抱和平稳的心跳声又令人觉得十分安心,渐渐地气氛就转而变得催眠起来了。
陆攸本来就有点困,没一会儿便开始迷糊。段晟开口时他还反应了一会,才回过神来他在说的是刚才下楼去处理的事情。“周泽尧欠了一笔赌债,还不上钱,准备用左念去讨好一个叫梁旭的大客户。”他说,“赌场派了人过来盯梢,因为梁旭想看周泽尧要怎么行动,暂时不会有别的动作。”
短短几句话里包含了不少信息,除了“门口那辆黑车里果然不是什么好人”,陆攸先注意到的,是段晟提起“左念”的口吻——看来,他并不打算掩饰自己已经发现了身份异常的事情。他又想了一会,才发觉这几句话中的另一个名字他也曾经听说过。
“梁——”陆攸的声音不自觉地都提高了一点,“梁旭?”
是他想到的那个人吗?
——左念的妈妈严禁他与自己的父亲联系,但没瞒着他那人是谁。不如说,她恨不得左念将那个名字深深刻在脑海里,将其认作天底下最污秽下流的词汇。那个生性优雅的女人一生中说过的所有恶毒的话,大概都和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
这对于左念来说也是很不好的记忆,在母亲过世后、再没有人在他耳边念叨,便被他埋进脑海深处刻意地遗忘了。传输的资料中这部分内容只是一闪而过,很不明显,陆攸才没能第一时间想起来。等段晟又说了一些资料,发觉都能对上号、确定了身份后,陆攸觉得认知的下限正式刷新了——特别是在意识到“梁旭想看周泽尧要怎么行动”这句话代表着什么之后。
周泽尧想让左念去“讨好”的方式是——
陆攸截断了思绪,以免继续想下去恶心到自己。他往前回忆了一下,发觉他有可能经历到了至今为止最为变态的人物——更甚于上个世界将自己亲哥和别人一起往死里坑的那个妹妹。静默片刻后,陆攸还是艰难地和段晟共享了这部分资料,说完后正浑身难受,就感觉段晟的手伸进了他衣服里。
“……你做什么?”他去拽段晟的手腕,拽了一下没拽动,“讲正事的时候给我严肃一点……”他呼吸停了一下,后半句话也就断了。从衣服下摆伸进来的那只手在他腰侧徘徊了一会,贴着皮肤滑过,摸到了他胸口上。沙发靠背、扶手和结实身躯组成的牢笼让他无法躲避,段晟压着他,先是手指反复摩挲、捏住轻拧,让他的呼吸在停顿之后变得急促起来,接着衣摆被推向上方,而他低头凑了过去。
嘴唇和舌头的温暖湿润,然后是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