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之冷哼一声:“你这般费尽心思,瞒着你这位任大小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他忽觉失言,顿时住了口。
令狐冲却不知怎的,这些天来专喜欢逗他,故意接着他的口说道:“是什么?难不成我还敢有负于盈盈,另外藏起一个美娇娘么?林…公子你美倒是美,只怕跟这个娇字不能有半点联系,要说是辣椒的椒我还信。”
林平之听他出口近乎调戏,不禁愠怒起来,可听到最后一句辣椒云云又不免好笑,故意板着脸道:“上一个对我这般出言不逊的是余人彦,被我一匕首结果了性命。”
令狐冲正想着该怎么接他的话,却听林平之幽幽道:“你说,我要是当时能忍下来,是不是爹爹妈妈他们就不用死了?明明是我不好,为什么偏偏只有我活下来了?所有待我好的人都死了,就剩我一个了,还不如,还不如当时便让我被余人彦杀了的好。是不是这世上的事,总是忍着的好?可我爹忍了一辈子,最后却那样惨死,这又是什么缘故?”
令狐冲一时语塞,半晌才回:“是我不好,你要是气不过,半点都不必忍着,尽可以骂我打还我,我,我总不会是余沧海那样人吧?”
“拜余沧海所赐,我如今在这世上无亲无故,无友无朋。你若要学他,大概也就只好自杀了。”林平之有些出神。
令狐冲反应了一会儿,这才明白林平之最后一句话里的意思,没来由的一阵高兴,用力扬了几下马鞭子,马儿吃痛顿时跑得快了许多,林平之在车中颠得厉害,支起胳膊稳住身子,气得吼道:“令狐冲你吃错药了啊?”
是夜,二人投在了一处小客栈里,令狐冲想了想,还是只要了一间客房,嘱咐了伙计稍等片刻,这才提起随身包袱长剑,回到大车里背起了林平之。两人不免都有些尴尬,可林平之如今的状况,根本连站立都做不到,更别提在别人的搀扶下走路了。二人大车赶路,不便准备轮椅,而林平之上臂筋脉俱断,也根本用不得拐杖,只好倚仗令狐冲。他有几丝头发因为旅途颠簸散乱开来,轻飘飘地搭在令狐冲颈间,叫后者痒得很。
令狐冲来到房间,先轻手轻脚地扶林平之在床上躺好,嘱咐了店小二烧上两桶洗澡水来,又私下里给人添了几角碎银子。伙计收了银子,忙不迭地答应着,眼睛不住往床上那位紫衣客官那儿撒么,心里嘀咕这姑娘真是美得天仙下凡,可怎么身量竟比这身边的公子还要高上些。令狐冲见他眼神,一边说着要油灯不要蜡烛,一边不动声色地往床边移了半步挡住他的视线。伙计也是个乖觉的,连忙借着准备洗澡水的理由退了出去,临了还问是不是要备些饭食,令狐冲要他随便弄两个清淡小菜,就把他打发出去了。
开始他也并没有多想,直到两大桶热水送进来了才觉得不对,林平之双臂筋脉齐废,根本没法自己擦洗身子,这活显然只能落在自己身上。他偷眼瞧瞧林平之,见他面色平静,也不知有没有意识到这茬,于是尽量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说明了情况,末了问了一句:“我,帮你把衣服脱了?”
嘿,瞧这话问的。
林平之竟还是一副浑没在意的样子,只随口应了句“多谢”,又不说话了。令狐冲见他整个人懒哒哒的,心神也不知飘到了什么地方去,随意地摊在那里俨然是任人施为的架势,不禁腹诽了几句,可又想他如此配合总比两人百般尴尬的好,也就没有说出口。他帮林平之褪下外衫中衣,就留了条亵裤,又把他抱起来慢慢放到浴桶里,整个过程中林平之都异常乖巧,只是在入水的时候下意识捉紧了令狐冲的手臂。
令狐冲将两个袖子卷得高高的,搬了个凳子坐在旁边,用手巾一下一下仔细地擦着。林平之摆明了一个字也不想说,令狐冲就不上赶着自讨没趣,一室静谧,只有柔和的水声融进了明黄色的灯火,别样的温暖。这场面让人不由得懒散起来,甚或想要舒服地打个哈欠伸个懒腰。令狐冲拨开林平之披在身后的长发,露出他的脖颈。两个多月不见天日的生活让他的皮肤愈发白皙,在晃动的火苗的照射下,几乎能反出晶莹的光来。而被热水一蒸,这羊脂一般的颜色上又泛起胭脂的色泽来,令狐冲凝视片刻,呼吸竟急促了几分。
这时候,林平之身子猛地一颤,令狐冲手一抖,以为自己刚才的反应为他所察,面上大窘,却见林平之只是没事人一样的又成了刚才不言不语的样子。令狐冲摸不着头脑,只好继续相对无言地帮他擦洗得干干净净,只是在到下半身的时候顿了片刻。他不动声色地跳过了那个地方,两个人也心照不宣地继续保持着沉默。水也差不多由热转温,令狐冲把人从木桶里捞出来,迅速擦干了用被子一盖,一件一件地给他穿上衣服,又换了一条亵裤。被热水熏蒸过的皮肤微微发烫,带得令狐冲自己的身体也好像有些升温。他把林平之扶起来,给他擦头发,见林平之一脸不情愿像是全然懒得动弹,只好压低声音劝道:“不擦干便睡下,是要生病的,你现在身体又虚,还是小心些好。”
林平之终于说了这一个时辰里第二句话:“你倒是惯会照顾人的?”声音有些异样的沙哑。
令狐冲手上动作没停:“大有上山得早,小时候一直是我带着照顾,再说华山那么多师弟师妹,谁没有个生病的时候,师父哪有空来一一理会,女弟子还能由师娘照看,师弟们自然全都是交给我了。”他顿了顿,又道:“你的声音不大对劲?可是哪里不舒服么?”
“没事,你去洗吧,不然一会儿水就彻底凉了。”林平之把头扭过去。
令狐冲这会倒是答应得极爽快:“行,可你先别躺下,过会儿再睡。”说完,他飞快地脱干净衣服,跳到了另一桶温水里。他坐在浴桶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总算是让身上那些该热不该热的地方都冷静下来。令狐冲趁着水尚温,快手快脚地洗好了,从浴桶里蹦出来擦身,刚套上裤子,却听身后的床上传来一身极低的呻吟。
令狐冲大骇,顾不得上半身的衣物,三步并作两步蹿回床边,只见林平之面朝里紧紧地蜷缩着。令狐冲把他掰过来,只见他面色惨白牙关紧咬,额上冷汗涔涔,显然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那模样叫人看了就心惊。
令狐冲看他样子,知道问也是白问,林平之现在怕是连往外蹦一个字都没力气,干脆直接伸手拽过他的腕子探他脉象。都说久病成良医,毕竟也不过是说说而已,以令狐冲那点儿粗浅底子,也就能探个头疼脑热,本不怎么济事,可这回倒是让他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这脉象他遇见过!
左冷禅的寒冰真气!
至于这真气是怎么到林平之体内的,根本用手指头都能想得出来。劳德诺假惺惺地来请林平之与他们结盟,除了图辟邪剑谱之外,难道还能安着半分好心?
该死的左冷禅!令狐冲在心里怒骂道,旋即想起这人确实已经死了,于是又加上一句,老混蛋,死了还要祸害别人!
令狐冲看到林平之痛苦难当的模样,急得手足无措,一咬牙扣紧了他的脉门,运起吸星大法。不消片刻,林平之身上顿时松快不少,他一边喘着气一边用另一只手攥紧了令狐冲的胳膊,怒道:“你…你不要命啦…快…住手……”令狐冲只当没有听见,等觉得寒冰真气差不多都转到自己身上时,这才放开手,回身准备去穿上衣服,却猛地感到丹田里一阵熟悉的剧痛,闷哼一声跪在了地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酷寒遍袭周身,他连忙原地打起坐来,凝神疏导,先压后化,好在林平之内功低微,左冷禅为了钳制他而打入的寒冰真气与暗算任我行时的不可同日而语,令狐冲内力又深厚,所以有惊无险,不过是嘴唇泛了泛青紫,一炷香的功夫那寒劲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令狐冲缓缓一个吐纳,这才感觉到肩上生疼,转头就见林平之牢牢地掐住了自己的肩胛,生生抠出了几道血印子。令狐冲瞧着林平之满脸惊惶,蓦地心里一暖,另一只手抚上去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温言道:“行啦,我没大碍的,不过你再掐下去可就不好说了。”
林平之一愣,随即半急半羞地抽回手,可他忘了自己全身前倾上臂又无力,一多半的重量都倚在那只手上,这样一抽人瞬间失去平衡朝前猛扑,亏得令狐冲眼疾手快接了个满怀。两人保持良久这个古怪的姿势,终究还是令狐冲先开口:“怎么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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