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如归神色舒缓,左足瞧起来并无异常,但姜无岐着实放心不下,欲要亲眼瞧上一瞧方能罢休。
雨势急骤,不便查看酆如归的伤口,姜无岐决定待回了“珍宝馆”,定然要酆如归褪下鞋袜来。
酆如归言罢,扶起崔迎的墓碑,崔迎的墓碑乃是木质的,生了零星青苔,又染上了殷红,方才云研便是拿了崔迎的墓碑将恶犬打死的。
倘若云研前世当真是崔迎,不知崔迎会作何感想?
他将墓碑好生立于墓前,又徒手在崔迎的坟包上,挖了一个坑,从血水中捞起恶犬的尸身,扯去红绸,将其埋于其中。
如此,恶犬与崔迎的尸骨便可永远在一处了。
他瞧着松软的坟包,自言自语地道:“人死之后,肉身归于尘土,魂魄前往地府,下一世的肉身是由生身之母所赋予的,血液的味道怎会相同?”
许是恶犬从云研的血液中闻到了崔迎魂魄的气味罢?
又许是恶犬身受重伤,神志不清,才误将云研认作了崔迎?
无论如何,恶犬算得上得偿所愿了罢?它终究在死前见到了崔迎。
——纵然那崔迎亲手送了它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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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出自白居易的《简简吟》,全诗如下:
苏家小女名简简,芙蓉花腮柳叶眼。
十一把镜学点妆,十二抽针能绣裳。
十三行坐事调品,不肯迷头白地藏。
玲珑云髻生花样,飘飖风袖蔷薇香。
殊姿异态不可状,忽忽转动如有光。
二月繁霜杀桃李,明年欲嫁今年死。
丈人阿母勿悲啼,此女不是凡夫妻。
恐是天仙谪人世,只合人间十三岁。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第67章:恶犬岭·其十二
姜无岐见酆如归面有怅然之色,低首吻了吻酆如归的眉心,又抬指拨开了酆如归凌乱黏在额角的鬓发,而后取出一张帕子来,为酆如归擦拭双手。
经过适才一番徒手挖掘,酆如归的双手覆满了又黏又湿的泥土,一些泥土甚至钻进了十枚丹蔻中,挤压着与丹蔻相接的指尖肌肤。
丹蔻已有数日未染了,但仍旧艳丽着,宛若鲜嫩的红梅绽于酆如归指尖之上。
姜无岐擦拭了片刻,雪白的帕子上却洇开了些许猩红,见此,他不由眉尖一蹙。
“半点不疼。”酆如归凝望着姜无岐,抬手抚平姜无岐眉尖的褶皱,又低喃着道,“倘若云研前世当真是崔迎,云研可会后悔在身为崔迎时曾将恶犬带回家中饲养?只要他不理会恶犬,恶犬便不会对他生出执念来,只要恶犬不对他生出执念,那么,所有人,包括他那旧友都不会被恶犬所害,恶犬也将是一寻常的野犬,纵然会寂寞些,纵然会受冻挨饿,但却不会因执念而苦熬百余年,更不会造了诸多罪孽。”
十指连心,怎会不疼?
但酆如归素来是不喊疼的。
姜无岐不知酆如归这一性格是如何养成的,心疼得将沁出来的血珠子尽数拭去,才在虚空写道:事实既成,断不可更改。且你这般言语,岂不是否定了崔迎与恶犬曾互相陪伴的辰光?
写罢,他接着去擦拭酆如归的手指,却闻得酆如归释然地道:“这世间原就并无十全十美之事,是我陷入迷障了,多谢道长为我解惑。”
你这般客气作甚么?
姜无岐将酆如归的双手擦拭干净,便又写道:我们回“珍宝馆”去罢。
“嗯。”酆如归主动牵了姜无岐的手,一晃一晃地向着“珍宝馆”走去。
由于暴雨不止的缘故,乡间小径泥泞万分,处处积水,不易行走。
他尚是二公子时,乃是千金之躯,衣不二穿,履不染尘,这般恶劣的天气是不愿出门的,假若须得出门,不是坐轿子,便是乘马车,还得由近侍时时撑着伞,以免在进出轿子与马车的丁点间隙,沾湿了衣衫,且雨天着过的鞋履如同着过一回的衣衫般,再不会着第二回,而是赏赐予伺候得力的近侍。
成为酆如归后,他改掉了从前大多数的讲究,但遇见姜无岐后,那些讲究却会时不时地冒出来。
若不是现下姜无岐右臂重伤未愈,酆如归定要缠着姜无岐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