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夜晚总是来得格外的早,韩非跟着嬴政回到王府时已是掌灯时分了。一路上嬴政都牵着韩非的手,始终没有放开,送韩非回房时,嬴政对他温和说道:“本王五日后便走,明日一早向父皇请辞,望先生早做准备。”
韩非闻言微微一愣,疑惑道:“难道王爷是担忧边疆局势?王爷心急至此,难道边疆局势就如此紧张吗?”
嬴政摇了摇头,低沉的声线像是醇香的好酒,“担忧边疆局势此为其一,大哥不日便要回京,此为其二。”狭长的凤眼似是蕴藏着狂风暴雨。
韩非随即明了,“王爷眼下不想撞上大殿下?”转头又对嬴政调笑道:“你们的关系该不会比我跟韩家的关系还糟吧?”
嬴政看了一眼打趣自己的韩非,看来那件事没有给他留下什么阴影。“虽然不糟糕,但也决计谈不上好。”
真正可怕的敌人往往不是以最可憎的面目出现的。
韩非颇为赞同地点点头,大皇子嬴昊镇守的是最为富饶的江东一带,与嬴政镇守的时常战火连天的卫江城不同。且嬴昊政绩出色,一向得皇帝看重,亲自赐字为“瑾”,取怀瑜握瑾之意,是他们兄弟中唯一有封号的亲王。恐怕皇帝早已想立嬴昊为储,只是为了不让嬴昊过早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才把他外放江东的。
而嬴政则更像是皇帝手中为了平权制衡的棋子,尽管手握兵权,但是一旦问鼎之心被察觉,便是身首异地之日。皇帝放嬴政去边疆,明面上建功无数,实则已功高震主,早已引起猜忌。虽然这一切只是自己推断出来的,目前皇帝不露山不露水,并无确实证据,但是韩非不得不担心这一点。
一想到若是嬴政与嬴昊正面相遇的话,自己那个不安分的娘亲一定会做些什么,在皇帝面前挑起他们的争端,到时皇帝一定会保全嬴昊,韩非就不得不担忧几分。倒不如此刻远离斗争中心,让韩淑妃自己去和诸位皇子掐。
嬴政看着面前面露忧色的韩非,心里一暖,将他紧紧搂在怀里,轻柔地抚摸着他如上好绸缎般的黑发,宽慰道:“此事你不必忧心。”
韩非口鼻掩在他怀里,闷闷说道:“难道你就不怕自己是……”你父皇为嬴昊铺路的一颗棋子吗?
“是什么?”
“是不恭不孝,都不等到太后生辰之后才离去。”
韩非觉察自己失言了,这也只是自己的猜测,虽说现在与嬴政关系不同了,但也不能告诉嬴政。万一嬴政对自己起疑,虽不至于立马翻脸,但是总会在心中埋下信任的隐患,正所谓欲速则不达。
嬴政闻言哈哈大笑,“太后生辰都是快过年了,本王怎么可能留到这么晚。”看了一眼怀里的韩非,亲吻着他的耳廓,故作低落地说:“难道先生还是舍不得这里吗?”
韩非听到嬴政明显低下去了的声音,抬头看向嬴政意气风发的双眸,明白了这家伙原来是“装可怜”,演技真是差!踮起脚尖在他耳边,戏谑道:“是啊,我就是舍不得杯莫停的寒潭香。”
嬴政长眉一挑,佯装生气,“好你个韩非!本王对你真情实意,居然还比不上一坛酒!”说着就要去饶韩非的痒痒
韩非拔腿就跑,不过手无缚鸡之力的战五渣,又怎么可能从久经沙场的将军手中逃脱呢?一把抓过这个顽劣的韩非,惹得韩非笑着求饶。
“快停下!快停下!你这个小气鬼!”
韩非在挣扎中一个重心不稳,看着就要向地面倒去了,原本以为自己就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了,可是却撞进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
嬴政揽住韩非的腰,捏了捏他白皙的脸颊,“傻!”
韩非闻言一把推开他,理了理有些散乱的衣襟,朝嬴政挑眉一笑,“那下棋老是输给我的你岂不是更傻,而且我每次都没赢走什么东西,想想真是亏了。”
嬴政从后面一把抱住韩非的纤腰,薄唇贴近他的耳侧,低沉温柔的耳语,说话的时候,温热的气息撒在他的耳廓,“谁说你没赢走什么东西的?本王的心都让你赢走了,还不知足吗?”
韩非薄薄的耳根倏然红透,花瓣般的唇勾起了一丝动人的弧度,借着略高的身高,嬴政看到韩非雪白的双颊,也慢慢浸染了一抹淡红,这低眉浅笑的的温情,像是一朵涤荡在似水流年中的莲花,随着流水无声无息涌进了嬴政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嬴政将韩非转过来,轻轻吻了一下他光洁的额头,说:“本王还有事要与孟祺相商,先生自己用晚膳吧。”
韩非点了点头,知道他是要与孟祺相商回边疆一事,也不便留他了。
密室内,嬴政冷着一张脸,看着孟祺送来的密报,沉声骂道:“贾廷这混蛋总是一厢情愿!真是丢我西秦军人的脸!”
孟祺看着一脸怒容的嬴政,劝道:“王爷请息怒,虽说贾将军吃了败仗,丢了萨克齐平原,或许是贾将军低估了那些穷寇,但萨克齐原本是辽戎领土,我们才打下不久,本就难以管束,也是情有可原啊。”
嬴政听后摇摇头,冷笑道:“低估?本王看是低能!正是因为好不容易打下来了,若是少了这片缓冲带,将来可得吃大亏。”
孟祺看了看嬴政稍稍平复的脸色,“王爷,属下还有一事。”这些话他一早便想说,只是有些犹疑。
嬴政看他犹豫的脸色,隐隐也猜到了他想问的是何事,“若是你想问韩非一事,就不必开口了。”
听到嬴政如此干脆果断地拒绝了他,孟祺难以压制住心中的震惊,难道王爷真被韩家的人蛊惑住了?
孟祺还是不死心,接着说道:“王爷,就算他再才高八斗,他也是韩家人啊!此人决计不能用。况且谁又能保证他们不是逢场作戏呢。”
他们一家全都站在八皇子一边,是韩淑妃的母家,难道您忘了吗?
嬴政看了看这个忠心耿耿,与自己一路相随的侍卫,“能不能用本王自有分寸,你先退下吧,不必再说了。”
孟祺还想说什么,但见王爷直截了当的阻止了自己,也不好再多问,行了一礼便退出了密室。
嬴政独自一人坐在密室中,明黄的灯光在他幽深的眼中不断闪烁跳跃,恍然间他好像看见了韩非含笑的容颜,可眼中的冰霜却愈加刺人,垂下了眼眸,遮住了眼中的无限杀机。
若你心向着我,不管你是何种身份,嬴政都不在乎;可你若背叛我,就算嬴政要承受剜心之痛,本王也会亲手杀了你!因为从踏上征战之路起,皇帝已经斩断本王所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