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衣带水,狼狈得很,脸上的笑容颇为惨淡,隔着漫天水珠和扭曲着的水蛇深深看了我一眼,我后退几步,不敢轻视什么,急急掩住了口鼻,雪漫向后一转,刺向身后的人,我想这下子倒霉了,江湖怕是要大乱了。
我从未想过蔚公子会造反,他是那么玩世不恭又嚣张地过分的人,一张嘴更是刻薄得厉害,难以想象他会收敛脸上的神色,做出乖顺模样,在他人脚边俯首称臣。鬼手蔚医师之所以是鬼手蔚医师,是因为他不属于任何组织,游荡在正邪间,官道上,他靠着的,只是他的手和一身医术,所有人都知道蔚公子是无依无靠的。
可他真是无依无靠的话,那么这群黑衣人是从哪里来的?
单薄的刀片险险划过脖颈,我恨恨地咬死后槽牙,一把扣住人的手腕把人的手废掉,抽~出那单薄又微微弯曲的短刀,雪漫出手,一刀毙命,我抛出手边这具新鲜尸体,拿这人帮我抵挡蔚公子挥出的银针还有那难缠的水蛇。
些许水汽漫上来,我急急退开,把手里的东西向后方丢去,抬脚踹开刺向我的人,后方传来了刺入肉体的闷响声,蔚公子一身衣衫湿透,留给我一个瘦削的背影,脊背弯下去,脊椎骨凸出像是玉珠子一样,他把自己埋进清澈水底,游鱼一样远走,我想喊他名字,喉咙一哽,意识到自己是不该喊出来的。
“蓝蔚!”我喊着那假名字,蔚公子没回头,他的声音穿过水波和葳蕤草木,随着捎着血腥味的风入耳,照旧是散漫得过分的,或许是用了内力传音,声音荡在耳边,我听完后只觉得五雷轰顶。
“我不叫蔚蓝,本名司空寻,自始至终,都不曾认过自己是花镜宫里的人,我欠花繁的,已经还清了。”
司空寻,随着七王爷衡璟烨多年的天才医师,采药时坠崖而死。司空寻!好一个司空寻!兜兜转转,怎还是栽在了七王爷衡璟烨手里,我糊涂地想着,忽然想起这人光明正大地说我不是你们这边的人,都是你们自作多情这种薄情话前,给了一句多余的告诫:“天真你啊,还是去担心那位道长吧。”
柳叶刀破空而来,我看看面前的杀手,恨恨咬了牙关,抽~出不怎么动用的浮生,运起荒于修炼的天残九法,我不想去顾忌什么情爱什么花繁花宫主了,我只想着一个杀字,自那次武林大会后天残九法就处于瓶颈期,我已经念着这些烦琐事情太久了。
“你生着柔软心肠,我不该逼你修炼这个,可是天真啊,我若死后,谁来护着你们兄妹二人呢?你此后若是恨我,那便由你去,老头子这条命交给你处理就是了。”我想起我叫了多年老爹的人说的话,年幼时的记忆我记不得多少,唯有这句话,深深镌刻入骨血,他对着我的眼,一双眼笑得哀,很是无可奈何地看我。
我怯怯地上前去抱他脖子,快被他那哀伤的眼逼得哭了,我说:“我要护着你和天青啊,我只剩下你们了。”
这是很多年前,我亲口许下的承诺,这叫做什么呢,大抵是自作孽不可活吧。我叹气,又想到花繁笑着的冶艳模样,还有他冷酷绝情地掐着我下巴,唇齿欺压上,我咬上人舌尖,恨意焦灼,两个人像是野兽一样纠缠在一起,撕咬着,爱恨交织,我恨不得杀了他。
情~事都成了厮杀似的。
抱歉啊。我想,看着眼前溅出的血色,扯着唇角笑开,不再去抑制那名为杀戮的糟糕念头,放任它出牢,把理智逼~迫着缩在一个角落,不再去念着人雪色月色一样的白发,冷玉一样的白肤,还有那深沉得过分经阳光一照又通透得厉害的红水晶一样的眼,那里面有着千万纹络,可我不想再对着那样的眼,沿着那些纹络追溯那眼底的悲喜了。
欠着我父辈的,我要讨回,夺我性命的,杀了就是,江湖多好浩渺,痴情太可笑。
温热的血色溅了我一脸,我懒得抹去,懒懒横着手里的长剑,对着那些开始向后退开的黑衣人挑挑下巴。
“怎么?刚才你们围堵我时,不是很愉快吗?嘛嘛,别往后退啊。”我照旧嘴欠着,不知我的笑是有多狰狞,把那几个人逼得向后退了退,知道一个黑衣人冷着脸,提着手里的刀冲过来,他沙哑的嗓挤出一个短促的音来:“杀。”、
对啊,杀,杀了就是了,这么简单的方法我怎么才想到呢,挡我路的人,杀了就是。
我挥出长剑。挥出我这几年来都不舍得沾血的浮生。
浮生是神兵利器,是不怎么会沾血的,会沾血被血液浸透的,只有我的手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orz好久没更了一直瓶颈
第60章天地不仁
等我提刀杀过去时才知有多惊险,白青莲已经被几个人围困,他手里的长剑是把好剑,可是他偏偏要把澄练当棒槌用,拿刀背一一砍过人后脖颈,白青莲白道长衣袂翩然,恍若谪仙,就算是草叶纷飞也碍不着事,我想笑他慈悲过了,可是那人低头扫我一眼,眉梢皱了皱,我就说不出什么话了。
他是万丈雪山,无人踏入过,眼里还带着世俗无法沾染的纯粹,我不解他的慈悲,他也不喜我的残酷,我知道他在看什么,笑了笑,转转手里的长剑,便见自己沾血的眉眼发睫,笑时一身邪气,从地狱里勉强捞出的恶鬼似的。
我本以为花繁花宫主应该没什么事,可是扭头去寻时便见人被两个人逼在角落里,拿背后做装饰的拂尘抵挡着,嘴里还叫嚷着:“白道长,我快撑不住了,劳烦你快些,贫道的性命交给你了。”说完后他朝左边跳了跳,手里的拂尘挑起人的刀,那柳叶刀朝他脖颈削去,自下而上,那一刀阴险得很,我正摸出雪漫,已无力阻挡。
这样也好,我倒想知道花繁花宫主想要伪装到哪个地步。
花繁折了腰躲过去,顺手抓了几片草叶,草叶掠过,斩断低处的草叶,草叶纷飞下根本看不清是怎么回事,那草叶划伤人握刀的手,那人手松了松,花繁一脚踹上人的腰,接着腰力堪堪站住,另一人提刀砍过去,他像是没站稳似的踉跄几步,倒在了地上,又冲着我的方向笑道:“喂喂——天真你可不要欺负我一个瞎眼的道士啊——”
我投掷出手里的雪漫,心下好奇他是怎么知道的,砍昏大9片人的白青莲及时赶到,手里的澄练抖了抖,雪漫改变方向,朝我这边飞回来,我抓抓自己沾染鲜血后黏连的发,从肺腑里挤出一口带着血色腥甜味儿的空气,还未调侃几句,就见被打昏的一人猛地朝白青莲扑过去。
我跳起来,踢上雪漫,让那夺命利刃飞过去,心下又忍不住责怪这位白道长,若不是看在我是他倒霉姐夫的份上,我才不会理会他的死活。
白青莲没什么大的动静,反手一刺,接着,他拉着花繁向后退开,澄练抽9出,血色溅开,雪漫噗呲一身刺进入,那刺客还睁着眼,不知道自己轻视的道士是怎么挥出那利落一剑的。
那一剑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行云流水般自然,似乎不是在杀一个人,没有一点犹豫迟疑,我看着冷着张脸,不,应该说是面无表情擦着剑的白青莲,白青莲这人不是冷淡,而是他不说话就是一声冷气,是行走的冰块。
“还好,你下手倒是利索。”我笑着,走上前,从人尸体上抽9出雪漫,在人脖颈处补了一刀,割喉的那一刀使得血色浸染四周,我抬头看看白青莲,道:“白道长可以转过去,这种场景白道长还是不要看好,你慈悲惯了,怕是受不了。”
白青莲没说话,固执地看着我,我沉默着,拿手帕擦干净雪漫,提着浮生一一补一剑,免得还有人要跳起来,再说这些人都是七王爷手里的人,嘴巴撬不开,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奉命杀人罢了,这些人造的杀孽也不少,既然杀人,就要有被杀的觉悟。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王公贵族也好,平民百姓也好,老天爷可不会高看任何人。
我甩甩浮生剑,甩出的血珠子留在草叶上,铮的一声浮生归鞘,可是我还没有归鞘,心下的杀意犹沸腾着,叫嚣不止,我提着剑去湖边,准备把一声的血洗干净,还没走出去,就听白青莲低低道:“我只是不想杀人而已,不是不会杀人。”
我扭头对上人的眼,不知怎么被这句话刺激道了,抹了一把脸,嗤笑道:“是,你不杀人,就要承担被人记恨的后果,你要保证自己永远站在高处俯瞰众生,你一旦跌落,就会被千万人践踏,我没那么强,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