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其他宫内的恬淡安然,紫微宫的书房中,一人眉峰紧蹙,正在拭剑的手停在泛着寒光的剑脊之上:“打听‘田斌’之人,出现了?”
“是。”闲散笑意不见,柳不尘垂首低眉,脸色严肃,恭敬的向座上之人回道:“师父,可要向观主禀告?”
“此人是何身份?年纪如何?相貌身形如何?”
“身份倒是颇怪。是个卖点心的,就在陆家蒸饼摊上。近几日才来,以前我从未见过他。年纪很轻,约莫双十,身形纤瘦,与之前打探田斌的那几人的年纪与气质皆相去甚远,似乎不是同一批人。长得……长得极美,相貌可称冠绝天下。”柳不尘不敢有所隐瞒,将所知所见一一细禀。
坐上之人身形一顿,脑中浮现出前不久在涧溪边遇见的那抹惊艳身影。他默然沉思半晌后,双指捻动间,手中长剑瞬时入鞘:“你方才说此人奇怪。有何奇怪之处?”
柳不尘蹙了蹙眉,道:“此人身上有药香,手上也有长期炮制药材留下的痕迹,分明是长期与药为伍之人。兴许是大夫、兴许是药师,然则却在蒸饼摊上制卖面点,所售面点样式新奇独特,我以前从未见过。摊主还说那人是他新拜的师父。如此隐瞒自身所学,改换行当,不奇怪吗?”
“既是能问出‘田斌’此名,又与上次那批人不同,其中必有隐情。你处事务必小心。先不要打草惊蛇引其怀疑。再观察几日。万一真是当年郭师叔所托之人,可千万不容有失。万一不是,便不需理会。”
柳不尘弯腰拱手:“是。徒儿已明日约了去他摊子上,以采买吃食为由,再做试探。”
“好。”坐上之人微一点头,沉默片刻,冷肃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这次下山,可有探得郭师叔的下落?”
柳不尘失落地摇了摇头:“仍无半点音讯。”
“无妨。待下月道考结束,你出山再探。”
“是。徒儿知道。”
第12章12.筹谋
为了节省油钱,陆家已许久未在晚上点灯了。然而今日,已不是以往。
何氏将儿子近两日赚回的钱再次仔细数了一遍,因赶制绣品而显出憔悴的脸上满是欣喜笑意:“没错。六百五十二钱。”
陆宜双手捧着鹅蛋小脸,一对杏眸在灯火映照下亮晶晶的,盯着何氏用青缗将钱一枚枚地串起来,高兴地像只小喜鹊:“阿兄,你这师父真厉害。这才两日呢,便帮咱家赚了这么多钱!”
陆诚脸红地搓搓手:“师父可聪明了。那些没买到葱油花卷和蝴蝶卷的客人,不愿白跑一趟空手而回,便把我的蒸饼买回去了。有了师父新制的点心,我连蒸饼都比往日卖得快了。”
何氏一边串钱,一边道:“这样下去,不出两月,咱家就能把之前的债务还清了。”说着,何氏又不免担忧道:“叶师傅这几样吃食,我见那些材料都很寻常。会不会被别人家学了去?”
“这点师父也想到了。他说被学去是迟早的,但只要将碱水的制法守住,别人就算仿制了,做出来的味儿也铁定比不过咱家的。”
“可是每日都吃,会不会吃腻呀?”陆宜看够了何氏串钱,拿起一旁的针线,一针一针地缝制起来,嘴上还不忘与陆诚说话。
陆诚回忆着叶昕的话:“师父说,要时常出新花样。这样客人才会越来越多。卖新点心的时候,同时也能带动老点心的销路。”
“对了,阿兄。”陆宜一听“新花样”三字,赶忙放下绣品,“噔噔噔”地提着裙子跑到屋舍角落,取过四只布袋递给陆诚:“呐。这是今日叶大哥赶回来做花卷时,让我帮忙捡的东西。你等会儿拿去给他吧。”
陆诚接过几个布袋,拿在手中颠了两下,几乎没什么重量。打开来一瞧,纳闷了:“花瓣?”
将四个袋子都打开来翻了翻,其中分别是桃花、梅花、迎春和杏花的花瓣。这些花瓣,是要用来做什么?
还不等陆诚想明白,何氏也道:“下半日你叶师父还托我买了些葵瓜子与胡桃。估摸就像你说的,又要做新品了。不过这些东西加起来可不便宜,也不知能不能都卖出去?”
“唔。兴许是。”陆诚寻思片刻,轻轻拍了拍何氏的肩膀,安慰道:“阿母放心。师父聪慧,他想的一定比我们想的周全。”
“阿兄,等明日你们收了摊子,我也要来帮忙!”花瓣也能用来做糕点吗?做出来不知味儿如何?又是怎生模样?陆宜瞧着这些粉白桃黄的花瓣,好奇的心里直痒痒。
*
隔日,晴了多日的天飘起绵绵春雨。走街串巷的货郎们难免唉声叹气,先前面露忧愁的农户们却展开笑颜。即便是细雨霏微,也是春日难得佳景。有这雨露甘霖滋润,到了秋收才能换来硕果累累。
街上的行人与货郎们少了一半,陆诚原本以为今日的生意要冷清了。
不料,也许是这两日接连制出新品售卖,口碑传了出去,今日来买葱油花卷与蝴蝶卷的平头百姓虽然比前两日少,却迎来几位士族豪门中负责采办的仆妇厨子。
他们不光将剩下的一些葱油花卷与蝴蝶卷包揽了去,甚至还定了些叶昕之前在大集上售卖的豌豆黄、芸豆卷与开花馒头。
故而叶昕与陆诚反倒捡了便宜,活儿比前两日少,钱却没少赚。
待到午时,叶昕与陆诚便收了摊子。去米粮油铺与佐料铺里采买原料。
因为是落雨天,无法在院中调制原料,叶昕便把买来的原料和石磨弄到自己屋中。既是穷人家,叶昕又是陆诚的师父,那也算得是亲长。陆宜还未及笄,便无需避讳太多男女之嫌。
开头处理原料的活计都是重活,碾磨、搅拌粉料都需耗费不少力气。
陆宜帮不到什么忙,索性拿了绣品过来,一边缝制一边瞧叶昕与陆诚两人忙碌。直到下半日的申时,所有基础的准备工作才算完成。
陆宜抿了抿手上的棉线,用牙咬断后,在线尾捻了个小结。她见房中的光线逐渐黯淡下来,方才惊觉已接近用哺食的辰光了。“阿兄!已经申时了,麦粉还未磨吧?你明日不卖饼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