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山路并不陡峭,车开得平稳,划着之字就走下去,大约是因为建设在山上,四周杳无人烟,沿着青山望出去,边上就是不断拍击着山石的海浪。陈林兴奋得很,落下窗户仰着头吹风,那带着腥气的海风吹了进来,把他的头发丝都吹的扬了起来。他的头发长长了些,被他伸手拂了一把,发梢上带着的一点点水渍溅到姜玄唇上,他偷偷摸摸地伸出舌头舔了一口,转头就看到傅子坤在后视镜里冲他露出猥琐的会心一笑。陈林转过头来冲着姜玄说:“你刚才是不是偷看我了?”姜玄说:“我哪有啊?”陈林笑呵呵地损他:“那我怎么觉着我这后背这么痒呢?肯定是你又肉麻了!是不是你呀?”姜玄“啧”了一声,小声说:“没有的事儿……”陈林“嘁”了下,姜玄伸手将他揽进怀里揉了两揉,陈林便又歪在他胸前笑了。
三亚四季如春,夏天更是热的可以,四个人开车到了亚龙湾,尽管这地方仍在郊外,却也比山上还要热许多了。辅一下车,一股热浪当头落下,晃得傅子坤扶着老腰逃进饭店里。饭店在景区里,不过也算得上是价廉物美,他们要了龙虾生蚝椰子鸡,还根据各人口味点了仇振特别爱吃的椰子饭、傅子坤点名要求的芒果螺、陈林加的半份文昌鸡和姜玄念念不忘的蒸扇贝。他们坐在室外,头顶架着太阳伞,藤编的桌椅倒也还很干净,海风伴着热浪来来回回,他们便是刚坐下一会儿也出了汗。尽管不是饭点儿,但四周围的人仍旧不少,仇振担心饭菜上的慢,招呼老板娘送了些椰子过来,一个个比脑袋还大的椰子即使被削的拨皮拆骨也依然壮硕,陈林捧起来一个放到面前,掰了吸管插进去,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被这沁爽的冰镇口感愉悦了心扉。
外出度假无非为了悠闲舒服,这饭店距离海边不远,他们又刚好坐在最外面,转头就是椰风海浪、碧水蓝天,饭好景美,四个人大快朵颐,很是享受,饭后老板送了一盘鲜切水果上来,陈林靠在椅背上推了推姜玄,说:“我要吃草莓。”姜玄伸手拿了一块,陈林探头过去张嘴咬下。姜玄感觉到他的舌尖在自己手指上蹭过去,明明看不见,却又将那牙齿咬碎草莓外皮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纤维断裂迸出汁水,溅在他的手指上,又被陈林柔软的嘴唇拂去,留下湿润的触感。他抬起头来,闭上嘴巴咀嚼,姜玄分明看到他殷红的嘴唇上浸透着水液,双眸半开半合,像极了高潮那瞬间静止的剪影。姜玄把草莓梗扔在桌上,膝盖却不由自主地向着陈林凑过去,他的手臂搭在椅背上,轻触着陈林背后的衣衫,那布料被风吹得一鼓一鼓,擦在姜玄小臂上,又不由得令他想起先前在浴室里,陈林骑在他身上干他的情景。他的后背赤裸着,那双背上有深深的脊沟,因为长久的坐立,在他脊背的最下方仍有一部分僵直,这弧度隐藏在水下,看的并不真切,他张开眼睛,水的折射却放大了他紧抓着陈林大腿抚摸的刹那,陈林的脚背不住地摩擦着他手臂内侧的肌肤,而他发现自己竟然激动地微微颤抖,他心中仿佛有一股流动的火焰包裹着他们,烧毁了他的皮肤,快感像针刺一样扎在他的身体上,尖锐而急促,令他到了这腥咸的海风中依旧难以忘却。
那边傅子坤转头踢了踢仇振的小腿,他穿着人字拖,鞋底沾着泥土,踢在仇振腿上,立刻粘上去一点,但仇振一点都不生气,抽了点纸巾出来擦了擦,又问他:“怎么了?”傅子坤支着脑袋上下打量他,说:“诶你最近背着我吃什么补药了吧?”仇振脸上一红,说:“说什么呢!”傅子坤笑嘻嘻地用左手捏了捏他的脸,又拍了两下,他手上的戒指闪烁着光,晃到傅子坤自己脸上,他问他:“对面那俩老姐姐看了你多久了你知道吗?”仇振摇摇头,傅子坤失笑,轻轻拍了拍仇振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任重而道远啊。”姜玄猛地笑出来。仇振也被他逗乐了,凑上前去,捏着傅子坤的后颈,俩人接了个短暂的吻,像是贴面,又像是吻在了嘴唇上,这点暧昧不清让陈林都觉得有点幼稚,可是傅子坤仿佛很吃这套,在分开的下一秒就抓起仇振的手站了起来,对他说:“走吧,咱俩去沙滩上,我把你埋起来,给你晒成小红脸,以后你就是红鹳了!”仇振被他逗得不行,屁颠屁颠地跟着去了。姜玄和陈林对视一眼,也只好陪着他们去海滩上闹。
不过他们本来并没有决定今天就出来玩,因此只是在沙滩上占了个地方,穿着T恤短裤接受日晒。尽管很不健康,但傅子坤向来喜欢疯跑疯玩,也不在意晒黑晒伤的事儿,就地就把仇振埋了起来。他一个人玩得起劲,姜玄拉着陈林躲得远远的,生怕被人看出来和这么一个幼稚的老男人是一伙的。就这么在海滩坐了半天,期间有个漂亮姑娘来找姜玄涂防晒霜,陈林侧身趴在躺椅上,冲着姜玄一扬下巴,说:“人姑娘冲你说话呢,你看我干嘛啊?”他笑得狡黠,把墨镜从鼻梁上摘下去,对着姑娘眨眨眼,问人家:“是吧?”那姑娘胆子倒是很大,咬着嘴唇蹭了蹭,有种浑然天成的娇气劲儿,妩媚得很。姜玄怔愣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把那瓶防晒霜倒出来些在手上,给那姑娘擦了臂膀和肩胛,那姑娘一双藕臂上微微有些肉,但分布得匀称且毫不突兀,看起来有些肉感,却又十分紧致,姜玄为她擦左臂的时候,那姑娘微微转了转头,姜玄闻见她身上甜美的香水味道,像个鲜嫩的红苹果似的不过到了最后,他仍旧客客气气地打发了这个姑娘,笑着目送她走远了。那姑娘似乎是和一群女孩一同来的,一回到女性族群里便和朋友们交头接耳、互相追打,发出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欢快笑声。陈林躺在躺椅上,找了顶草帽罩在脸上,就这样闷声闷气地憋着笑对姜玄说:“这把接触年轻人的世界了,感觉怎么样啊?”姜玄偷偷坐在躺椅边上,一面喝椰子一面问他:“你瞧着呢?”陈林深吸了一口气,拉着长音说:“不知道啊!我觉着吧……你应该是挺享受的。”姜玄说:“是啊,没想到,我一八零后,现在还能和二十多岁小年轻说上话,我还是可以的哈,没代沟。”陈林“啧”了一声,骂他:“得瑟吧你就!”姜玄逗他,又得寸进尺地说:“诶陈老师,换我采访采访你呗?刚才你有没有哪怕就是那么一秒,你稍微有点担心我……就耍流氓了?”陈林老神在在地说:“谁知道呢?你这人,我对你没话可说。你干出啥来我都不惊讶。”姜玄偷偷蹲到陈林身边,把脑袋凑到陈林的草帽边上,小声说:“我跟你说,我刚才还真有点……心猿意马你知道么?但我一想,这不行啊,你还在边上看着呢,我一想你看我那眼神,我全身上下啊,疼啊!”陈林一把把帽子掀开,高声说:“你还敢给我……”他话还没说完,姜玄立刻扑上去对着他的嘴唇,“吧唧”亲了一口。他一手抓着陈林手上的草帽盖到两个人额头上,一手又捧着陈林的侧脸摸了摸,低下头又亲了一口。陈林却没这么轻易放过他,推了他一把,姜玄于是又亲一口。陈林又推、姜玄又亲,俩人这么来来回回三四次,陈林都被他逗笑了,泄气似的躺倒在躺椅上,转头看着姜玄,问他:“姜玄你怎么这么烦人呢?我怎么这么烦你呢?”姜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陈林被他亲得有些泛红的嘴唇,小声说:“她刚才背对着你,冲着我笑了一下。我一看她,你知道我想起什么来了吗?我第一次去你们家的时候,你沙发背上搭着一件开衫,咱们俩运动到中途,把那衣服刮破了个口儿,你还记得吗?”说到往事,陈林不禁也笑了起来,边笑边点头。姜玄看着他,又说:“那时候你就趴在我身上,听见‘刺啦’一声,你就突然把头抬起来。然后顺着我后背往下摸,我当时还想,陈林摸什么呢这么起劲儿,手劲儿真大,我还挺兴奋,结果我一动,你一下就把那衣服拽出来了,下面那个口子啊,就在我眉毛边上飘,我搂着你,你后背上全是汗,家里窗帘还露出点缝儿,把你那头发啊照的,像金色似的,特漂亮。”陈林训他:“别以为夸我这事儿就过去了啊,转移话题!”说完,还转过脸去偷笑。姜玄被他这副样子逗得心里痒痒,伏在他耳边小声说:“然后啊,你就看着我,突然笑了一下。就那么一下,刚才那姑娘,有点儿像你。”说完,他凑到陈林嘴边上,把陈林的脸掰过来,问他:“现在我这算坦白从宽了吧?能给我来点儿福利不?”陈林揽着他的脖子,使劲捏了捏他的耳垂,又凑上去,他看着他,却说:“想得美!”姜玄大笑着低头去吻他,俩人揽着对方旁若无人地吮吸着对方的唇舌,像两只终于结束了筑巢的候鸟,温柔地触碰着彼此坚硬的喙和柔软的心。
姜玄在这一刻才终于发现,陈林的年轻气盛、羞涩沉默、古灵精怪、若即若离,他的那些无意中流露出的青涩、慵懒、活泼和妩媚,他对他的拥抱、哭闹、大笑、缠绕,他都记在心里的某个地方,从来没有舍弃过。
直到涛起日正落,他们才启程返回。姜玄有些沉默,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提着在山下买的芒果往停车场走,一路上话也不说几句,陈林用膝盖顶了顶他的屁股,又问他:“累了?”姜玄转过头去,见他略略跟在自己身后,手腕上吊了个装荔枝的袋子,一面走一面剥,手指甲在上面轻轻一划,那些白嫩的果肉便破壳而出,汁水流了出来,顺着他的指尖淌下来。可他顾也不顾,举着就往姜玄嘴边送去,说着“张嘴”。那神情轻松愉悦、语气也明快至极,姜玄便也不自觉地被他感染了,低下头去一口把果肉咬进嘴里。他还未来得及抬头,陈林手腕一转,将姆指上蹭到的粘腻汁水全部按在他的嘴唇上,大着力气蹭了两下,又一步跳到他身后去,踩着他的影子高声说:“让你刚才不理我!”姜玄转过身去,见他两脚微微岔着,踩着影子的小腿,他的脚步那样轻快,像是在影子身上踏着足迈步,这影子稍微动一动,便会将他暴露在烈日之下,将他明快的步伐节奏灼烫得不成调子。
姜玄于是勉强笑了笑,含着个水果咿咿呀呀地嚷着:“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陈林这才放过他,伸出手去,让他吐了核在他手上的湿巾上,一起扔到垃圾桶里。他们走到车边,就听到仇振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他语中含着求饶,时而呻吟,不住嚷嚷着:“轻点轻点……”姜玄和陈林对视一眼,一开车门,便看到仇振正躺在后座上让傅子坤给他涂面霜,大概他真的被傅子坤言中,下午那样露着脸暴晒出了晒伤,脸上红了一小片,微微有些红点,傅子坤正用掌心把那白色的厚重霜体乳化,等到稍微薄了些就压着仇振的脸颊,从下往上、从内往外地推过去,大约正是他力道下的太重,仇振被他扯得哀哀哭号,配上脸上厚实的乳霜,又可笑又可爱。傅子坤给他揉了两下,低下头去,对着他那双红润的嘴唇吻了吻,将他的嚎叫堵在肚子里,两个人肉贴着肉,渐渐吻了起来。姜玄和陈林便蹲在车边上,一人抓了一根香蕉边看边吃。足足过了一分多钟,车内的两个人才发现这两个免费的票友,傅子坤猛的从车上跳下来,拍拍屁股爬上副驾驶,又抓起自己扔在角落的墨镜架上,深藏傲娇与淫笑。
四个人晚饭去别处吃了些小烧烤,借着就驾车回山上,路上陈林似乎也有些玩累了,靠在姜玄身上,微微打起了盹。姜玄伸手搂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又转过头去看窗外的树荫。这山路寂静得很,四周虫鸣大盛,在夏夜里不住骚动着,发出高亢的翕动声。陈林在他肩上微微起伏着,或者是由于山路弯道,又或者是由于他在呼吸,那鼻息一下又一下吹在姜玄的颈间,叫他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他的心像是变成一条琴弦,随着他不停颤动着,陈林的呼吸踏在他的心上,像踏过时间洪流边的一块石头,姜玄搂紧了他,将他禁锢在这一刻里。
他感到这一瞬间是这样美丽、纯净,他们驶离海风皓月、掠过山涧密林,万物寂静,耳边传来风声的柔响,在这一刻,他忘记了他的秘密、忘记了他们的过去,他仍然能够笑着面对陈林,而陈林依旧可以向他敞开怀抱,他们亲密无间、没有丝毫芥蒂。但这一刻太短了,稍纵即逝,这一刻又来得太晚了,他已经失去了这样的机会。姜玄的心沉了下来,这瞬间就在千万个水滴中间被裹挟着离去了。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后悔。
这痛苦来的猛烈而汹涌,撞击在他的身体里,而他只能像海中屹立不倒的岩石一样,装作若无其事、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能够如何像陈林诉说呢?说自己曾经犯下过错,那陈林又该如何与他相处呢?那是过去的一桩错误,至少在今天之前,姜玄已亲手结束了那段关系,而从今往后,他又会再回到陈林身边,那些过去的混乱不再具备任何力量,叫陈林知道也不过是将他猛的打成了罪犯,而空白是最恐怖的故事,他对他诉说便是让他难过一次,可诉说之后只会有不断的遐想与延伸,那感觉是何种的痛苦,姜玄已亲自尝过一次。那是不甘混合着嫉妒、心痛混合着怨怒,他尚且受不住这些,陈林又怎么能够呢?更何况,姜玄想,陈林能原谅他吗?在这段关系最岌岌可危的时候,在陈林试图冷静下去的时候,他就这样转身走了,走入了另一个人的家门,姜玄知道,陈林是不会原谅他的,那是他绝对无法忍受的欺侮。或者陈林会将此看作他的一种报复,可这报复源于什么呢?无非又要牵扯起几年前那些荒唐的往事,姜玄已受够了那些回忆带给他们两个人的小心翼翼和缄默无言,他宁可这些事情就默默躺在陈林回国的那个夜晚,从此不再被想起、不再被翻新,因为回味永远不会消解一桩怨气,只有新的回忆才能覆盖那些伤疤。
姜玄不想说、不愿说,也下定了决心不会说。他默默向着天空许愿,希望日月之间无论哪个传说中的神明能够听见,他祈祷这件事能够成为一个永久的秘密,陈林永远都不知道,他也永远不必再回想,最好这事情就这样长埋尘土之内。他抱着陈林,感觉到自己的胸膛起伏着,陈林的手搭在他的腰间,像一条枷锁扣住了他,但姜玄只希望只有他自己看的到这锁链上漆黑的颜色在夜里发出寒冷的光。
回到酒店已经不早,好在别墅边上的泳池水一只滤着,温度又适宜,姜玄在里面游了几个来回。月明星稀,他扯着条毛巾擦头发,趴在游泳池边上喝水,刚把瓶盖拧上,就看到一双脚伸进水里,他扭头一看,正是陈林。陈林抱着一个芒果,拿着个勺子一下一下挖里面的果肉吃。姜玄冲他笑了一下,陈林问他:“吃不吃?”姜玄一仰头,陈林送了一勺到他嘴里。姜玄捧起点水浇在陈林小腿上,又伸手过去摸他的膝盖,问他:“你干嘛不下来?”陈林一把把他的手拍开,才说:“滚蛋,我怕你再又把我按水里。”姜玄笑了一下,说:“不能不能,那我上次不是不知道你不会游泳嘛,这次我教你,行不行?”陈林撇撇嘴,对他说:“起开,别跟我这儿献殷勤,没门儿。”姜玄被他逗笑了,转头自己游去了。
陈林坐在游泳池边上把芒果吃完,又躺在地砖上仰头看星星。没过一会儿,视线又被姜玄的大脸占据了。陈林伸手捏了捏他湿漉漉的脸,问他:“你总往我这儿凑什么啊你?”姜玄甩甩头,那点水珠全溅在陈林脸上,陈林不由得笑了起来。他笑得很克制,眼睛直直盯着姜玄,手搭在他肩上,十足是勾引的态度,姜玄不由得俯下身去吻了吻他。两个人的嘴唇碰在一起,姜玄小声说:“有芒果味。”陈林搂着他,对他说:“别压我身上。”姜玄于是也在他身边躺下来。
地上有些硬,陈林垫了个大浴巾在脑袋下面,姜玄上去抢了个角,也躺下来。郊外月明,夜晚如同被打破了的墨水瓶渗出黑色来,上面繁星点缀,如同金线刺绣,在天幕中点缀无数细碎的闪片。姜玄赤裸的胸膛起伏着,他看着天上,突然说:“我小时候跟我爸去新加坡旅游,那时候住在别人家里,院子里有个吊床。晚上吃完晚饭就躺在吊床上看《天龙八部》,看累了我就抬头看天,那时候星星特别多。就跟现在这个一模一样的。”陈林问他:“你去过大草原吗上吗?”姜玄摇摇头。陈林说:“我小时候,我爸带我去蒙古族自治县那骑马,他们还住蒙古包呢,地太大了,根本就没有人,那些草比我腿还长,那时候我爸就让我躺在马背上,马拴着绳儿晃尾巴,我就躺在上面看星星。北方晚上凉,星星就好像就在手边似的,我觉得我一抬手,都能抓到。”姜玄说:“那儿是不是维度特别高啊?”陈林点点头,说:“比黑龙江就差点儿,但是也挺高的。”姜玄想了想,说:“那那儿的肉肯定好吃。”陈林被他说的笑了,转身拍他一巴掌,损他说:“馋死你算了!”姜玄乐呵呵地抓着他的手,凑过去吻他,陈林也搂住他的肩膀,两个人滑到水里。
姜玄抱着陈林的屁股,扯下他的短裤扔在一边,陈林被他架在手臂上,两条腿缠在他腰上,伸着手去抚摸姜玄。两个人很快就进入状态,姜玄把陈林抵在游泳池边上操进去,陈林的T恤湿透了,摩擦在泳池边上,姜玄问他:“痛吗?”陈林笑着摇摇头,两个人又亲在一起。姜玄掀开陈林胸前的湿衣服,低下头去舔他的胸口,舌头在他乳头上来回滑动,陈林被他一面干一面刺激,双腿在水里不住打着颤,姜玄被他蹭的身上起火,却慢慢地操他,两个人一面抽插一面时不时亲吻一下,幕天席地,在水中肌肤相亲。姜玄抚摸着他的后背,陈林被他操得不住呻吟,他的声音低沉,在结尾处却总扬起来,姜玄将他按在自己胸口,抬起头去吻他,两个人唇舌交缠,陈林的手臂勾在姜玄脑后,手指捏紧他的肩膀。
过了一会儿,他们从水池里出来,姜玄正想回屋,陈林却拉着他坐在躺椅上,小声说:“他们在里面呢,你看窗帘。”姜玄见对着泳池的窗帘都拉着,想到他们或者在另一面客厅里没羞没臊,便跪在地上,打开陈林的双腿,在他大腿内侧又舔又咬,陈林被他弄得既痒且痛,两条腿架在他肩上,却被姜玄趁机推到在躺椅上。他揽着姜玄的脖子,伸手拨弄他头顶的湿发,捧着他的脸亲了亲,借着便躺了下去,看着天上的星星,低声说:“像被看着似的。”姜玄被他逗笑,低下头去吻了他一下又退开,借着再吻,这么一下又一下的,陈林软在他身下,于是他又一次扶着自己的性器插进去,陈林的身体里又软又热,夹得他不住低吼,他们小幅度地挺动,姜玄将陈林操得粉颊含春,叫声堵都堵不住,那湿透了的T恤上都沾着他射出来的精水,蹭在他们身上,和着姜玄的汗水一起,陈林瞥见一眼,笑着说:“好下流……”姜玄也笑了出来,从他身上爬起来,拉着陈林起身,两个人上下倒了个个儿,陈林趴在他身上,两个人四条腿缠在一起,陈林低下头去,将他胸膛上的汗水舔走。姜玄扯着陈林的手放到自己胯下,陈林坐起身来,跪在他腿间为他打手枪。姜玄抚摸着陈林的小臂,又抓住他圆润的肩头,直起身来凑上去吻他的嘴唇,那嘴唇那样甜,还带着一点夏日的咸涩,但他仍旧吻到唇舌之间,久久不能离去。在陈林的笑声中,姜玄射了出来。
他们身上沾着水和汗,但两个人十分尽兴,姜玄搂着陈林的后背吻他,那感觉好极了,他亲着他的脸,低声说:“想一直这么抱着你。”陈林问他:“干吗啊?”姜玄说:“一直在你里面得了,真爽。”陈林推他一把,却没推动,两个人在星夜之下笑闹着,仿佛这一晚的时间没有尽头。
第五十八章
再见到冯珵美的时候,姜玄正和手下的人在办公室开会。彼时他恰巧捏着电子笔在平板上圈圈画画,墙幕上全是他落下的红色标记,冯珵美一推门进来,一条红线打在他身上,竟将他消瘦的面庞劈成两半。
姜玄正和手底下的人说着研发工期,听到门口有动静,自然转过头去,看到他后,禁不住微微怔愣,但很快便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向他打了招呼,又问:“怎么了?有事?”他语气平静,像是只在问一个相逢一笑的同事。
冯珵美眨了眨眼,喉咙上下滚动,他定神看着姜玄,一双眼睛漆黑如墨,藏着化不开的万语千言,却终于只说:“我订了这会议室……没事,我再去重新订一间好了,你们忙。”姜玄尚未说话,小金忙不迭地说:“麻烦你了。”冯珵美笑了笑,那笑容很好看,开朗且礼貌,姜玄还没来得及看清,他便反手关上门离开了。
姜玄心中很有些诧异,但很快打起精神来,继续和手下的人讲起先前做的耦合结果和分布发来的报告。可他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不住走神,一半脑子留在公事上,另一半却又忍不住想起冯珵美先前的样子来。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再见他,这话或许很可笑,但姜玄此刻一点都笑不出。他感到自己的心正后知后觉的跳起来,只面上不显,喉咙深处传来突兀的吞咽声,但他在意识到的瞬间就将这动作压回了肌肉深处。他的脑子里不断回放着冯珵美先前的样子,他的眼前分明是PPT里不同的机器模型,可却不知怎么的,冯珵美眉头的那颗小痣、唇下微微的阴影、看到他时那上下翻动的睫毛却突兀地出现在他眼前,紧接着,那双眼睛对上了他的。
那样熟悉的一双眼睛,朗若明星、晶莹清澈,犹如一泓清水带着微光,在刚刚那晦暗的光线之中,这双眼睛显出了一种富有生机的光彩,丝毫不为他面庞的清减所累。他仿佛一个幽灵重新回到了这间屋子里。姜玄的心跳了起来,他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在纯粹的想象中定神看着他,见他嘴唇动了动,却最终什么都没说,见他嘴角微微扬了起来,却是极小的弧度,被他竭力压制着,又掉了下去。他们就这样看着彼此,隔着几米的距离,像是隔着一整个春秋。
姜玄深深呼吸了一下,伸出手来打开灯,“啪”的一声,室内亮起来。属于冯珵美的影子在这时间的空隙中消失了。他用指节敲了敲桌子,高声说:“行了,就说这些,做事去吧。周五上班之前把成果给我。”说完,他按下显示器的按钮,投影仪变了蓝色,闪了又闪,终于灭掉了。
会议结束后,姜玄刚回公司销假。他的假期很长,因此落下了一些工程进度,在大主管办公室坐了许久,出来的时候已近中午。大主管与人有约,先行离开,姜玄早餐吃的有些多,便到吸烟室去抽颗烟。
他一推门,这室内一人转过头来,竟是冯珵美。姜玄心中微讶,却转瞬生出种宿命般的自嘲。他们已半月未见,但此中种种,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宛如斗转星移、桑田沧海,他们都还没来得及整理,已变成前尘旧事,化作唏嘘。
冯珵美抓着杯子,愣在原地。姜玄也举着烟盒,将抽出来的烟塞了回去。他们对视了数秒,冯珵美勉强笑了下,打招呼道:“姜……”他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说:“姜玄。”姜玄点点头,伸手摸了摸鼻子,他见冯珵美站在壁橱边,似乎转身要走,不由问道:“你来喝水?”冯珵美点点头,勉强笑了笑,又说:“泡点茶。”他们似乎都回忆起第一次在此间见面的情景,姜玄心中尴尬,只“嗯”了一声便走过去靠在窗台上,别过头去不再看他。门在他身后关上,发出轻微的响声。这室内如此寂静,姜玄磕了口烟,本想掏出打火机来点上,可火机在裤兜里握着,却始终掏不出来。冯珵美侧身面对着他,拿了水壶出来,倒了些水在杯子里,那水声潺潺,在这屋内竟然十分清晰。
姜玄站在窗边,看着冯珵美的侧影,正值盛夏,他显得瘦了些,姜玄想起他们先前约会的时候冯珵美说过自己年年苦夏,在夏季吃不下什么东西。姜玄不由得向前走了两步,想要同他……说说话。这室内极静,他这一动,冯珵美便转过头来,怔怔看向他。姜玄收住脚步,左右晃了晃神,轻咳一声,这才看向他,低声问:“你吃午饭了吗?”冯珵美轻轻摇摇头。姜玄问:“怎么不吃?”或者是他的语气颇为关切,冯珵美的眼睛看向他,竟泛出些光彩来,可那神色一闪而过,转瞬便带上几丝沉默,勉强笑了笑,才说:“刚才开会,还没来得及。”他的脸色不是很好,姜玄看着他,不由得向前一步,站到他面前,又说:“你注意身体,好好吃东西。”
两人毕竟肌肤相亲过,他说话之间不免带上一丝亲近,冯珵美听了这话,微微笑了笑,又点了点头,轻轻笑笑,说:“好。”说完他伸出手去,用手背碰了碰姜玄的胳膊,说:“我拿一下茶包。”他的手背有些凉,贴在姜玄小臂上,姜玄感觉到些微的颤栗,不知是他身上的、还是冯珵美的手微微发着抖。姜玄侧过身去,冯珵美伸长手臂,捞了一个茶包出来。他的胳膊探在姜玄腰间,两个人稍微侧一下身,便是一个易于拥抱的姿势。从姜玄的角度看下去,冯珵美脖子上原本贴着的碎发剪短了。姜玄不由得问道:“你剪头发了?”冯珵美抬起头来。他看着姜玄,那双眼睛里真正泛出些光彩来,他反手摸了摸自己耳边的发根,微微笑了笑,又说:“嗯,去剪短点,夏天凉快些。”他的眼中焕发出一种生机,那种神情姜玄曾数次在他脸上看到过,有时候是姜玄给他切了水果,有时候是他抱着姜玄的衣裤放到洗衣机里甩干,也有的时候是他们做了并不好吃的饭菜,不得不彼此分食掉,那时候姜玄总会拉着他出去吃,而他就那么看着姜玄笑,小声说:“是我没弄好……”
姜玄这样看着他,心里不知怎么的,又泛起些柔情来,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嗯,挺适合你的。”可他心中仍有些地方明明白白地提醒着他自己,他们毕竟不同于往日了,这两种感觉拉扯着他,似乎在他心中分裂出两个自己,左右互搏,令他再度错开目光。他的动作并不大,但他们彼此紧紧注视着对方,一举一动都落在冯珵美眼里,他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突然笑了笑,说:“我走了,回见。你也注意身体,按时吃饭。”姜玄“嗯”了一声,掏出打火机来,叼了根烟在嘴里。冯珵美原本转身欲走,但见了他的打火机,却停下脚步,看着他就这样打了火。
姜玄见他直直盯着自己,心中顿觉这或许对他有些残忍,可他转念一想,他们两个不过各归各位、好聚好散,心里一时五味杂陈,也忘记将火机收回去,只偏着头点了烟,那星火燃起来,飘出一缕白烟来,拂在冯珵美胸口。冯珵美转了半个身子,面对着姜玄,他站在门口,两个人之间隔着一步之遥,他的神情在烟雾下显得朦胧,声音却很清晰,问道:“你与‘他’和好了吗?”姜玄点点头。冯珵美的胸膛微微起伏着,轻点了头,转了身去。姜玄见他这样,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同他好好坐下来,将此间种种说说清楚,或者当作一种告别。他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冯珵美转过头来,轻轻地点了点头。在这个瞬间,姜玄突然生出一种对不起陈林的错觉,但他转念又想,这是最后一次了,他同冯珵美说清楚,他们不必再纠结于此,只当曾经的一切不过是场闹剧,以后见了面,不过是同事。他不再是姜玄,而冯珵美也不必再是冯珵美。他们不过是姜组长和冯专员,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然而他心底里仍有个声音不住问他:这些有什么可告别的呢?他在此刻装作并不清楚,告别不过是分手的一种粉饰词语,而一切郑重其事的分开都只有两种结局——两不相见与藕断丝连。
做下约定之后,姜玄的心情并不轻松。午休的时间很长,他抓起外套,从公司走了出来。距离这里不算很近的地方有个商场,不知道为什么,他本并没有目标,却仍旧开车去了。正是工作日的中午,商场人并不很多,姜玄走过一个个门店,最终在一家钢笔店里驻足,刷卡买了一只汉漆白金尖墨水笔。那支笔并不便宜,但他记得陈林之前在网上看过,似乎有些兴趣。店员将礼盒包起来的时候问他,是否是送人用的,姜玄想了想,只说:“送给我朋友,他是个老师。”店员嘴甜,不住地说:“这是我们今年的新款呢,先生你眼光真好。”姜玄随意的笑笑,只希望陈林真的喜欢。
这念头一冒出来,他便打了个寒噤,仿佛自己是特地来买礼物、特地要送给陈林的。这天既不是纪念日、又没什么新鲜事可以庆祝,他对自己说,就当是为了讨陈林开心吧。这理由稍稍弥补了他心中的负疚与忐忑,令他终于鼓起勇气发了短信给陈林,说自己今晚有事,不能回家吃饭了。直到十几分钟后陈林发来短信回复他,他才终于从那商场离开,带着店员送的卡片,说是用来写些祝词。
他怀着这样的心情直到晚间,时间越逼近六点半,他的心中越躁动,他不住编排着接下去要同冯珵美说的话,最终决定只对他道一句再见,就当作结束罢了。待到了下班时间,他终于走下车库去,便看见冯珵美站在他的车边,提着一个布袋,垂着头看脚下的石子。他将那石子踢来踢去,那东西顺着水槽的缝隙滑进去,掉在漆黑的洞里。冯珵美站在井盖上面看着那处,直到姜玄走近了,他才终于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