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清鹤知道他性子,随口应道:“自然不比赵大人会享清闲。”
“严大人太过操劳了,偶尔也该享享清闲。恰逢明日休沐,在下在醉仙楼摆了一桌酒,不知严大人可赏脸否?”
“你这不但清闲,还太过奢靡,你可知朱门酒肉臭,虽说京里没有冻死骨,但南边才发了涝灾,何况我如今公务缠身……”
“快算了吧!”赵冀笑骂他,“你能有多少事情?你家里也没人管束你,景二他们也都在,来不来一句话。”
“成吧。”严清鹤无奈,“那可说好了,不许闹得太晚。”
赵冀推着严清鹤去换衣服,“行行行,都听你严大人的。”
景二是景家老二,唤做景遐,京里这个年纪的官家子弟都与他们相熟。景遐与严清鹤算是其中最出挑的两人,到场之后众人先是一阵寒暄,酒过三巡也都放开了,席间笑闹起来,又叫了歌女助兴。
众人说话间,赵冀凑到严清鹤身边,献宝似的拿出个盒子来,得意道:“哥哥我今日也不是叫你白来的,上回给我家小弟解围还没谢你,瞧瞧,柳老先生的朱竹,我给你搞到一幅。”
严清鹤展开来看,果然是柳宣明的朱竹。他看看赵冀,问道:“你这么有心?”
赵冀不满道:“别人有恩,难道我还能不记着么?知道你喜欢这个,不用谢我,要是实在过意不去,等我生辰多送点好的吧。”
严清鹤见状便笑了,道:“那我真收下了,多谢赵兄美意。”
两人便凑在一边说话,说起赵冀的小弟,也大约是家里宠过头了,性子飞扬得厉害,之前与世家子弟闹了不愉快,还是严清鹤出面调解了。
赵冀又叹道:“小六子他个不成器的,眼见明年春天就是会试,他这斤两还真是够呛。”
严清鹤道:“非要考么?考不了走别走这路了,举荐不是也一样。”
赵冀再叹:“快算了吧,难道别人就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子?”
严清鹤也跟着叹气,忽而半玩笑地道:“你送我这朱竹,难不成是想贿赂春官?”
赵冀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严清鹤,翻个白眼:“我要真想贿赂你,何至于这么寒酸?说出去都给我赵家丢人。”
赵冀答应严清鹤早归也不过是随口应承,众人闹起来不觉便晚了。严清鹤喝了点酒,略有些晕,在歌女的婉转唱腔里昏昏欲睡。
灯芯有些长了,灯火闪闪烁烁的。有宫女上来剪灯芯,却见皇帝盯着这灯火看,便有些瑟缩。章颉忽然开口道:“刘善。”
“奴婢在。”刘善忙应道。
“你去找找严清鹤,叫他来。”
刘善领了命匆匆离开,一阵后又回返。“陛下,严大人如今不在礼部,也不在家,听说是与别的大人一道吃酒去了,要不要……”
“不用。”
刘善又道:“那等严大人回府了,老奴遣人通报一声,叫他明日过来?”
章颉仍然盯着那烛火看。如今灯芯被剪短了,火苗稳稳当当地亮着。他沉默了一瞬,说:“罢了。”
第四章
第二日刘善还是专程让人去知会了严清鹤一声。严清鹤听罢便愣住了,晃了个神才记起给来送信的太监塞谢礼。
他原先是不怕的,虽说他有心躲着,不过若是皇帝想要,哪里用管他忙不忙?既然皇帝还没找上门来,那就是后宫佳丽在侧,皇帝没心思见自己,严清鹤当然也乐得清闲。
哪里就想到好巧不巧,自己难得偷个闲,偏偏那位也有了兴致。又听得皇帝也不要自己这几日过去,心中又是一惊,更加烦乱。
严清鹤锁着眉头想,这回大概是又扫了皇帝的兴致。忽然心头一震,自己竟然为这事忧心起来?朝廷命官因为没能及时侍寝犯愁,严清鹤但是想想就一阵恶寒。
半月转眼就过去了,这些日子来严清鹤忽然变了个人一般,每日放衙早早便离开了,下属们都啧啧称奇。
赵冀笑他,说是严清鹤随他奢靡了一回就摘了伪君子的伪装而原形毕露。又约他去歌楼听曲,严清鹤这回哪敢答应,忙推拒了。
赵冀不死心,仍道:“多风雅的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怎么还去不得了?”
严清鹤只拿母亲归期将至搪塞,又说:“我家也只有我跟着你这么花天酒地了,我大哥是洁身自好的人,你非要我给小鹭儿树个风流的榜样么?”
赵冀说不过他,只好转而去邀别人。严清鹤暗松一口气,扫皇帝的兴致这事,他已做过两遍了,万万不敢做第三回了。
预感果然还是准的。严清鹤这头刚刚推了赵冀,宫里就有人来找他。严清鹤知道没得躲,于是硬着头皮去了。
他见到皇帝时,皇帝正在书桌后坐着。也不是批折子,只是写字。见他行礼,章颉抬抬眼道:“起来坐吧。”
章颉也没说话,只是把手上这张字写完了,搁下笔起身到严清鹤身边来。
严清鹤见皇帝过来,忙又站起来。章颉坐到他身边,又挥挥手示意他也坐下。可严清鹤是真不想坐,坐在皇帝身边实在是不自在,只觉得胸闷气短,如坐针毡。
屋子里所有的宫人都退出去了——至少是明处的,屏风里头的。章颉亲自给严清鹤倒了杯茶,严清鹤诚惶诚恐地接了,刚刚端到嘴边,就听皇帝问道:“最近,躲着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