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情有些蹊跷,怎么我刚刚被天帝叫去,你就被人暗算了?不过依你的性子,怎么会遵着《天法通则》的条框?不应该提剑去劈了那人才对?”容与道。
“哥,我好歹也是一方战神,这等没风度又不负责任的事情怎么做得出?”顾陶气愤道,一脸被冤枉的模样,“我的剑是拿来斩妖除魔的!”
“哦,那被你撩动春心的一众仙官就不管了?”这个容与,只有在与顾陶相处时,才会调笑几句,“那刚上天宫的仙官,你似乎很中意他?”
“哪有?不过是打个招呼,哥哥,你没事我可要去守着那国主的身体了,没得让别的邪祟给占了!还有,记得带松糕来看我,想我大好年华就要断送在这深宫中……”顾陶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容与明知道她是装的,摘下她头上的一片落叶,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温柔一笑道:“好,去罢,若是实在不得已用了神力,左右有我。”顾陶在哥哥的怀里蹭了几下,这才化为一道金光潜入苍梧国宫中。
容与看着身上的灰尘,摇头挥袖,化为一道蓝光消失了。刚刚靠近他的一棵树,原本已经十年没有开过花了,却因为他的一笑,感受到暖意,冷暖变换间,竟然抽芽开了一树繁花,原本被冰过的草地处,也长出了细碎的野花,引得守卫啧啧称奇。天官记载此事时,曾写道:“满目烟云不入眼,拈叶一笑撩繁花。”但这也是后话了。
辛夷木马车停下,几个侍卫抬着南陌言进了寝宫,一众御医在南陌言身旁守着,忙得不可开交。墙壁用香草荪装饰着,血腥味在香气中却更加浓郁。千花明已经对外瞒得很紧,那些个老臣暂时还不知道消息。
“主上,国主已经……这是咱们的大好机会啊!”千花明的手下雷渊道。“摄政王职责只是辅助国主,君君臣臣,这话,无须吾再多言了罢!”千花明俯视着跪着的雷渊,眼中不见半分喜乐,教人难猜其心思。“可是,国主的能力绝及不上您十分之一,而且近年来他也生了除您之心……”雷渊不平道。“他不过二十,日后自会明白!汝无须多言,快些将医仙请来,动静别太大!”“诺!”雷渊欲言又止,但听得命令,便只好退下。
医仙介子寻临近傍晚才匆匆入宫,仔细检查过,连连称奇道:“吾从未见过如此奇妙之体,从脉象上看,明明已经魂归西天,但身体却仍然正常运转,并无衰颓之色。没有呼吸,脸色却依旧红润,没有心跳,却仍有体温。这……这真是太奇妙了!我、我得好好研究研究!”
“介子寻,这可是苍梧国主,不是你那小白鼠!”千花明挑眉,不悦提醒道。
“对,对,差点忘了!我已经为国主施了几针,明日若能醒来自然是好,若醒不来,那……我也回天乏术了!”
“治不好,你就为国主殉葬罢!”千花明冷冷道。
“别呀,小明,阿明,明明——这、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介子寻赔笑道,“我大老远赶来,连口水都没喝上,你就要我陪葬,咱俩多年的交情摆着呢!”他十份谄媚地为千花明捶肩,拂去身上几不可见的灰尘。
“家国面前,何来交情?来人,带医仙下去,好生招呼,别让闲杂人等扰了他。近来城中不是很太平,为保医仙安全,也別让他出去了!”
“诺!”
“千花明,你个忘恩负义的,老子怎么会和你同窗……你等着,我的针可不是吃素的……”介子寻被守卫带下去,嘴里还在叫骂。一旁的守卫想笑又不敢笑,脸绷得紧紧的。顾陶一边用灵力维持着身体的正常运行,一边看着这样一出闹剧,笑得前扑后仰,金冠都歪了。
“怎么总感觉这屋里有其他人?”千花明站在床榻旁,心里疑惑道。寝宫外面突然一阵吵嚷,大臣们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听说国主狩猎时险遭不测,皆是摄政王有意加害,自行跪在寝宫外面要求面圣,以证虚实。流缨摆动,玄色衣袍伫立于台阶上,冷眼看着这群老臣,道:“国主已经今日颇为劳累,已经睡下了,尔等还要这番不识趣?”
“摄政王何等心思,我等都清楚,听闻国主狩猎时遭遇不测,我等也是关心龙体安康,才斗胆求得一见!”
“我的心思,”他轻哼一声,转动手上的扳指,“自然是愿国主无恙,安享江山。国主口谕,今日不见大臣,汝等——要违抗王命吗?”他声色疾厉,玄色衣袍挥动,大有黑云压城之势。那长他几十岁的老臣也被惊得头皮发麻,但还是硬着头皮力辩,决计不肯走,声称今日不见到国主便长跪不起。
“摄政王平日里已经大权独揽了,何苦要再加害于国主?”
“大权独揽?拦就揽了,诸位能耐我何?”玄袖轻甩,走下台阶,盯着那些个老臣,一个一个看了一遍,“哦,那你们便跪着罢,更深露重,我可要回去歇息了!”他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如此嚣张的模样,看得一群老臣愕然,一抹玄色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
日晷上的影子慢慢移动,天色慢慢黑透,如同上好的龙纹御墨在宣纸上被晕开,染黑了整片苍穹。
一群老臣还在宫殿外跪着,寝宫外的瓦被人揭开,千花明轻轻从上面跃下。看着床上依旧昏迷的南陌言,神色有些凝重,此时侍卫都在外面守着,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顾陶在房梁上歇着,等待子时来临。千花明在一旁的软榻上躺下,琼窗外月色正好,银光点缀了宫墙内外。
子时悄悄来临,千花明也睡下了。顾陶慵懒起身,伸了个懒腰,想起自己以往常常扮作男人,眼下真要做一个男人,倒有几分踌躇了。不过咱们这位战神的心里接受能力还是挺强大的,只犹豫了那么一小会儿,便化作一道金光进了南陌言的身子。南陌言被注入顾陶的全副灵力,像是脱胎换骨一番,身体各部分比例有些变化,肌肤如临新生,伤疤褪尽,赛雪晶莹细腻。面部轮廓本为阴柔,现下却是英气与灵气并存,唇部不点而含朱,眉不画而入鬓。原本的样貌也算得上“俊朗”二字,但眼前,虽然并无彻底变化,还是那个南陌言,却可以称得上“眉眼如画,丰神灵盛”。
千花明感觉眼前似乎有一道金光闪过,眉心轻敛,冰蚕丝所制的玄裳滑动,轻移下榻。他甫时走到御榻前,轻轻坐下,想近前细瞧,就被顾陶,也就是现在的南陌言勾住腰身,一把拉到了床上。
千花明愣在那里,不知眼前的国主是醒了还是梦魇。但可以确定的是,既然能动,应该是无大碍了。可眼下麻烦的是,这位国主将头靠在他的怀中,手还紧紧搂着他精瘦的腰身,他扒了几下,都没能扒开。
“从前可不知南陌言有这等癖好,他的力气几时变得这样大……待他醒来,我怕是辩说不清……”千花明感觉怀里的人蹭了几下,似乎是在寻找舒服的位置靠着。“这个季节,哪里来的梅花香……”鼻尖处有细细的梅花香传来,清香淡雅。“坏了!”千花明生来体内便有妖毒,出生时节又是盛夏,又加了一重热毒,两者混之,使他形成了烈焰体质。这烈焰体质,使他不能与寻常人亲近,就是简单的拥抱,也会使自己和他人身体受损。白天平常他可用药压着,但一到晚上,药也压不住。刚刚南陌言抱他抱得突然,他一时没有想到这层,眼下就算惊醒他,也要与他分开。
“南陌言!”千花明语带焦急,却叫不醒装睡的南陌言。刚刚他抱他的时候,就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比常人高得多。他如此急迫想叫醒他,怕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于是他故意松开他的腰,将手搭到了他的手掌上。千花明心一松,就要起身,看着南陌言呼吸均匀,并无不适,便擒住他的手,脉搏正常,身体温度也并无变化。“怎会如此……碰过我的人怎会如此……”他脸上又惊又喜,南陌言轻嗯一声,翻了个身,眼看就要从床上滚下去,千花明眼疾手快地将他拉了回来,南陌言顺势又钻入了他的怀里,却是一动不动,睡得极为香甜。
千花明不知这国主是醒着还是装睡,他可从未听说过国主有龙阳之好,更何况他不是正考虑着如何“除他而后快”吗?梅花暗香一阵一阵,但他自认为不喜欢男人,借着月光看清茶杯的方向,手心掌气聚集,将茶杯里的水引过来,直接淋在了南陌言脸上。南陌言感觉不对劲,微微移动了身子,松开了手,睡到了床的里侧。千花明看出他是在装睡,也不戳穿他,只在一旁坐着,虚睡了两个时辰。
琼窗天明,千花明猛然睁眼,却发现身旁并无一人,南陌言并未与他睡在一处,他心下略安。他整衣正冠,彼时南陌言也醒了,他慵懒起身,不紧不慢地说道:“摄政王昨日照顾我,实在辛苦了。”只是南陌言对他向来倨傲,从不肯迁就,而且他醒来之后,脸色却比从前更好,周身气度也不似从前那边颓靡阴柔。他心有计较,便向南陌言拱手道:“国主体恤臣下,但卧榻之床,臣下绝不敢觊觎!”
南陌言摆摆手,拉起滑落的寝衣,系紧腰间的明黄龙纹带,起身道:“不过是一杆床,摄政王不必如此介怀。要上,孤也允了!”
“是臣逾矩了。”不知道是否是自己多心了,千花明总感觉国主话里有话。。“你若真过意不去,不如替孤更衣。我瞧着外面跪了黑压压的一片,总得尽早解决了。”
“诺。”千花明站到南陌言身后,为他穿上朝服,系上鎏金龙纹宽腰带,这才发现南陌言的腰身极其纤细,他一伸手便能环住。“今日是怎么了,如此魔怔?”他收回思绪,替南陌言束发正冠。“有劳摄政王了,咱们出去罢!”南陌言瞧见他脸上细微的变化,觉得着实有趣。
“国主,臣昨日……不是从正门进来的!”
南陌言瞧一瞧头顶上,会心一笑道:“无妨,孤自有说辞,卿且随我出去!”
“诺。”以前的南陌言说这话,他是不大信的,可眼前的他,眼神清澈,眸子极亮,教人生不出怀疑之心。
门开了,一群大臣跪了一夜,本来精神倦怠,但见国主出来,便恭恭敬敬地行礼。
“诸位卿家,孤昨日甚是疲累,早早便歇下了。卿等未得传召,便私来御寝前,虽违宫规,但念尔等一片挂念之心,孤且不计较。若有下次,可别怪孤以法治之!今日是休沐之日,汝等且回去好生歇着!”一群老臣见南陌言安然无恙,心下大安。跪了一夜,虽然头晕眼花,却还是瞧见了千花明。“敢问摄政王,昨日你传国主口谕,不召见大臣。那你为何又出现于此啊?”大臣们明明看见千花明从寝宫走出,此刻见他又从寝宫出来,深感疑惑。
“摄政王之心,与诸位相同。”南陌言开口道,千花明不动声色,瞧着他说。“昨日孤身体抱恙,他便衣不解带地守了一夜,此情拳拳,孤颇为动容。”他本想说“日月可鉴”的,但又觉得太夸张了。“可私自进入御寝,岂不是太过随意?”文官季玉林道。“季大人,孤兴致偶来半夜传谁进宫,也要向你禀报?”一股寒压迫近,季玉林哆哆嗦嗦道:“不敢不敢。只是臣等在这跪了一夜,并未瞧见摄政王是如何进去的……”
“夜黑风高,爱卿没有瞧见也是有可能的。孤有诸位忠臣,是苍天庇佑;得摄政王辅佐,是如鱼得水,卿等当相互扶持,共兴我苍梧!”听到“如鱼得水”四个字,千花明愈发肯定他昨日是装睡的。
“诺!”一众老臣一大早被国主如此褒奖,内心有些激动,连带着对摄政王的敌意也消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