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垂首,绝望闭眼,犹疑半晌,答应道:“时间。”
韩成见他两手微颤,薄唇紧抿,瘦削的身子明显一垮,还要硬撑着答允。
只这一幕,韩成便明白了。他不禁惋惜哀叹,如此的人才,竟不属他。
强扭的瓜不甜,这道理放在门客身上尤其合适。若张良勉强答应,却始终不与他同心,不出一计一策,即便人过来了也是白搭。
再者,就目前的情况看,姬无夜才是他出手的重心。
仰天长笑几声,索性当一回君子,“罢罢罢,君子不强人所难,本公子也学做一回成人之美。”顿了顿,眼神变得笃定,又道,“不过,子房你记住,这个人情,是你个人欠我的。”
张良如获大赦一般,扎实松了口气,屈膝一跪,磕头点地,“多谢四公子!”
韩成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朝外头一唤:
“千乘,更衣,进宫!”
遂快步离去,张良徐徐起身,拭去额上冷汗,长舒一口气。抬眸望向半空嬉戏的飞鸟,唇角微扬,笑得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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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宫门缓缓打开,巍峨宫墙之下,人只有蚂蚁大小。
韩非走过冗长的石砖路,贪恋每一步的踏实,以及秋日难得的暖阳。蓦然,望见宫门外的一袭碧色身影,淡雅无尘,清简静好,脚步腾地加快。
“子房。”遥遥一唤。
候在马车旁的人回首,眸中划过欣喜,轻快朝他奔去,“恭喜韩兄,化险为夷!”
韩非低头望他,深深看进那双清亮的眸子,未有说话。
张良见他的眼眸中没有悦色,便微微偏头,这是他疑惑时惯有的动作,“......韩兄?”
韩非抿唇,回看了一眼宫门,沉重森严,轻叹,“此处不便多言。”
张良颔首,二人双双踏进马车。
马蹄声响,车轮转动,缓缓朝九公子府驶去。
张良隐约觉得有些不大对,猜测韩非是否在王宫发生了什么,看看车壁再看看他,食指不断摩擦衣袖的布料,打破沉寂,“韩兄,怎么——嗯!”
却蓦然被拥入怀中。
韩非像丢了至宝一般,一言不发。埋在他的脖颈处,深吸一口浊气,神色不明。
许久许久,才道:“四哥救的我。他劝说父王恢复我的职位,废了太子......你,答应了他什么?”
张良察觉到他微颤的手臂,于是放柔了声音,道:“四殿下肚量宽宏,又心系韩兄,没有提条件。”
韩非怅然若失,“果真么?”
张良十分认真地点头,后又想他看不到,于是嗯了一声,“果真,韩兄放心。子房说动了四殿下,他现在一心只想对付姬无夜,与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韩非还是后怕,攥着他背后的衣料,把人往怀里又揉了几分,“下次我若出事,你莫要管我,保全自己要紧。”
张良疑惑,“我以为韩兄不让子房跟你一同入宫,是算到了这一步,让子房去说服四殿下。”
韩非一愣,松了怀抱,怔怔看他,“在你心中,我是这样的人?”
张良觉察到他的些许不悦,忙改口道:“子房说错话了,韩兄莫气!”
韩非往前一凑,两人的距离陡然拉近,徒剩一寸,“我不让子房入宫,是怕你涉险。万一出事,我保全不了你。明白吗?”
张良被他认真的样子吓了一跳,心里咚咚直撞,“明,明白。”
“那好,我再问你。”韩非颇为紧张,他被禁足那一刻,心是凉透的。人在困境的时候总爱做设想,做打算,他便在那时候,什么都打算好了。
“你游说东皇释在前,劝服四哥在后,为我做这么多,是因为我是九公子,还是单纯因为,我这个人?”
张良一怔,慌忙别开眼,“这两者有区别么。”
“自然有区别......对我而言很重要。”韩非拉着他的手,径直贴到心脏的位置,深深道:“子房,我这里,全都是你。”
心跳剧烈,隔着衣裳传出来。张良仿佛被烫了一般,下意识缩回手,却被韩非攥着,双颊通红。
“韩,韩兄心里装的是天下苍生,万里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