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林薄仍旧出手阔绰,知道二妹妹面皮薄,想要什么并不开口,就将她看过一眼的东西全买下来。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的兄长。
我前几日雕的兔子还没卖出去,经过那家铺子的时候我看见它在里边摆着。
等我们慢慢地逛到了城外,就看见一条河,与书院山后的那条河是同一条,开挖出来做了半条护城河。岸边栽着杨柳,河上有乌篷小舟,晃晃悠悠的走,也有人弹琴吹箫。
我们就沿着河岸慢慢地走,想要把燕都城绕一圈。还没走出多远,一条船就停靠在我们身边,里面一个中年胖子探出头来,挨个儿喊我们的名字。这就是沈清净的父亲,我的小皇叔。
小皇叔邀我们上船去玩儿,不过他让我们等等再上来,他要先把船上的人给遣下去,否则装不下这么多人。
然后船上就袅袅婷婷地走下来四位乐师,临走时还笑着挥着手帕让小皇叔以后多照顾她们的生意。
不过我们拢共八个人,船上下来了四个,我们总不能全都上船去。
小皇叔一抬手就要招呼他那些朋友的船也过来,但是我摆了摆手:“我和宋清平走着就行。”
其实我是怕宋清平掉水里去,所以我和他得剩下来,顶好不上船去,就沿着河走,而且宋清平还得走里面。但是我好不要脸地对着小皇叔添了一句:“不要为了我们再把别人船上的美人儿赶走了。”
小皇叔果然不再说话,一吹胡子就钻回去了。
沈清净大概不大愿意和他爹待在一处,所以就跑到船尾去和撑船的船娘说话,还拿了人家的竹竿帮她撑船。
其余的都隐在乌篷之中,再有什么我也看不见了,只能听见小皇叔说笑话的声音和他自己干笑的声音。
船行得不快,我和宋清平就在岸上慢悠悠地走,长靴踢起来的尘土全都粘在衣袍上。
我说:“不知道我们上回放的河灯是不是漂到这儿来了。”
宋清平好不留情地解释说:“殿下,这是上游。”
于是我没话说了。
这事过了一会儿我就忘了,我又说:“你看这些杨柳长得还不错。等到秋狩的时候,本太子骑在马上,不捉马鞭,只拿一根杨柳枝驱马,指定有特别多姑娘丢给我花儿。”
“殿下说的是。”
宋清平说的特别真诚,但我们两个人都知道,多少年了,秋狩出城那天根本没有姑娘给我送过花儿。具体原因到时再说,反正不能是因为我丑。
正说着我就跳起来折了一枝杨柳枝条,好像这时候正骑着马似的。然后朝沈清净他们摆了摆手:“你们先去,我们歇会儿。”
我原想伸手一攀树枝,就坐到树上去,直到要伸手去抓树枝的时候才想起自己有点怕高。于是我只好拍了拍宋清平叫他蹲下来些。
他的髻上簪的还是上回我们一起回书院我随手给他削的树枝,我把杨柳枝条缠上他的发髻上,他这时候就成了民间传说中披薜荔带女萝的山鬼。
“好看。”我抓了一把他的发髻。
宋清平似笑非笑地喊了我一声“殿下”。
我很努力地去想那首诗里的那一句是怎么说的,可是我没有想起来。这时候我已经出了很久的神了,宋清平还半蹲着站着。
天地良心,这是鬼使神差,我根本不是故意要跳到他背上去的,我就是发了个呆,回过神来就已经双手扣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背上了。
骑虎难下了,我不是说宋清平是老虎,我是说我难下了。
于是我只好晃悠着双腿,问他我重不重。
宋清平站直了,然后向前走了两步,回说:“殿下不重。”
我不知道为什么向来面皮薄的宋清平今天会厚着脸皮背着我走,我原想等他脸红,催我快下来的时候我就顺势下来的。
宋清平又说:“殿下身上肩负的天下苍生才重。”
他总喜欢说这些不合时宜、不解风情的话,于是我说:“天下苍生再重,也有宋清平你背着我。”
他苦笑,他一苦笑我就知道完了。今日他不脸红,不骂我,他竟然暗地里学会了苦笑。
我跳下来跑到他面前去:“我是不是还挺重的,要不现在换我背你?你别生气。”
“殿下。”他又这么喊我,似怨非怨地喊我。
我不敢听,只好插科打诨企图混过这一关去:“你不要背,那就是要本太子抱你了?快快快,机会难得,我就只抱你一会儿。”
宋清平这回才红了脸,伸手推我,咬着牙半晌憋出一个:“不要。”
这关就算是混过去了。
我从来不怕父皇跟我谈什么天下苍生,也不怕宋丞相、陈夫子他们跟我说什么天下苍生,我就怕宋清平跟我说这个。他说这个时总板着脸,仿佛自明日起他就不跟我一起了、非得让我一个人肩负起什么似的。
天下苍生是有千钧重,我这个太子也是有个宋清平帮我在前边顶着。可是在前边帮我顶着的那个人是宋清平,这天底下也只有一个宋清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