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花顾唐】云下有花》
作者:马麦儿皮
第一章
夜,已悄然而至。
然而对酒吧里酒池肉林的形色男女而言,白天黑夜也并无多大分别,黑夜便是他们的白天,肉体与肉体的摩擦,心灵和心灵的欺骗,你可以把暧昧不清的眼神随意丢给任何人,浪荡的,放肆的,纵情声色的,都是合理的,可以被原谅的。
自己原谅自己,自己当然可以原谅自己,原谅自己的这些放肆的,这些浪荡的,这些浑浊的短暂的情。
有些人不能原谅自己,却偏偏还这样做,酒醒梦回之后,便是迷惘。有些人也不会原谅自己,有一个人,他不会原谅自己,因为他从来也没有怪过自己,他爱自己的放纵,爱自己的浪荡,爱自己的多情。
顾夏阳是个多情的人,他纵惯风花雪月,可以和无数漂亮的女人,亦或是在无数场合,说着绝对最贴心的话,也做着绝对最浪荡的事。多情的人也绝是无情的人,穿上了裤子,脱下伪装,顾夏阳是今天的顾夏阳,女人是昨天的女人。
顾夏阳今天喝了不少,恐怕有心无力去和身边这个耳鬓厮磨的女人去做刚才脑子里想的那些美妙的事。他也知道怀里的这个女人正是多情的时候,女人没有醉,他却醉的没有力气了,这是一件糟糕的事。
女人在他的耳边呵着足够暧昧的热流,眼神里有一匹狼,一匹荷尔蒙放肆的母狼。然而顾夏阳此刻只觉得头脑发热,眼前的绮丽秀色模糊地没有了轮廓,他却还看的见那双直勾勾的又迷离的眼,那双眼睛里的他,也是迷离的,甚至还是有些情色的。顾夏阳生了一双多情眼,只一眼就能让人沦陷的眼,这双眼似乎包含了所有的情,既然已经沦陷,又何必在乎这些情多多少少真真假假,就像以往的浪荡。不过顾夏阳晓得他现在的身体是情色不起来,浪荡的无奈。
顾夏阳总不会说,“宝贝儿,我喝醉了,硬不起来。”这是个关乎面子的事情。于是就这样消磨着,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无结果的暧昧终于看起来有了些尴尬,女人也许可能早就感受到了这些尴尬,她或许是在等顾夏阳开口,毕竟这种事,哪有女人先提出来的。不过顾夏阳并没有如她所愿,他似乎已经沉寂在这装傻的暧昧里,女人开始不耐烦,但即便心里有些恼怒,却只能抛下那仅剩的一点可怜的矜持,毕竟眼前这个男人,确实是个尤物。
女人终于在他耳边舔吻着说,“看够了么,不想感受一下么。”然后用她的舌尖,略过他的耳廓,脖颈,侧脸。用那双似火的眼神,扫进他的眼睛里,那双眼睛里包含的火焰,似乎想要把他的衣服都烧光燃尽。
顾夏阳迎着她的目光,看着这些可以也本该燃尽一切的欲火,忽然有了一丝不耐烦,终于有了一丝不耐烦。于是他说,“宝贝儿,我醉了,硬不起来。”还是那么浪荡又暧昧的口吻。
女人眼里闪过了一丝不可置信,继而又恢复妩媚,贴着他,“你在和我开玩笑么,还是我不够诱人?嗯?”她开始用手去点火,去触碰那些禁区。顾夏阳没有骂过女人,他从来只和女人说最好听的话,虽然是最假的话,却可以被他说出最真诚的语气,所以他现在用最真诚的语气说,“宝贝儿,你让我有点恶心。”绝对真诚。
于是顾夏阳的脸上很痛快地被淋了一杯酒雨,他笑了,露出两个深深浅浅的醉人的酒窝,然后终于放心地,痛快地,彻底地醉倒在了这酒气熏天的包厢的沙发上,哦,他好像还听见那个女人临走前的夸奖,“贱男人。”最好的夸奖,顾夏阳这样想着,终于如释重负般地跌进了梦里。
可即使是在梦里,老天也好像绝不想让他好过,也许老天也觉得,像他这样的人,本也不该做什么好梦。
确实是个深渊一般的梦,梦里面有一个孩子,一个看起来很像自己却又不太像自己的孩子,这是个白白净净的孩子,他原本绝对是个讨喜的孩子,一个任何人见了,都会忍不住想要摸摸他的头的可爱孩子。可惜此刻他的眼睛里已经有了不该有的东西,失去了不该失去的澄澈。但此刻这双眼里所包含的委屈也不会比多出来的东西少,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一个仍会觉得委屈,委屈地让人心疼,一个连顾夏阳这样的人都要心疼的孩子。在此刻却没有一个人去摸摸他的头,去说些安慰的话。
孩子静静坐在父亲的床前,他有疑惑,却不敢说话。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一个垂死的父亲,垂死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来探望,本身就是一件悲凉的事情,而此刻他的瞳孔里似乎有比悲凉更悲凉的情绪,他已经几乎快说不出话,但是他嘴里一直重复着三个字:为什么,执着又坚定,悲伤又迷惘。
后来孩子的母亲来了,母亲是个漂亮又温柔的女人。漂亮到可憎,温柔到发指。母亲把他带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一个陌生的华丽的房子,房子的主人是个绅士的人。
令人好笑的是,这种谦谦君子的风度几乎是要和母亲的温柔相辅相成,然后在温柔不在的时候,这种风度马上又变成了像是要吃人的野兽,这种野兽是会拿藤条用最狠的力道抽打你,用嘴巴拿最令你听不得的话去点你的凶残。野兽的孩子自然也是小野兽,小野兽不会吃人,也能把你抓的伤痕累累。而你却非要装出令人憎恶的坚强,然后在一个人的夜晚瑟瑟发抖地委屈。顾夏阳看着这些委屈,冰冷的绝望,无动于衷。
忽然出现了另一个人,一个比孩子更小的男孩儿,一个身上好像带有蜂蜜的气味男孩儿,顾夏阳看见他眼睛里那些曾经他也有过的清澈,他问他:“你怎么哭了?要不要吃糖?”,这样的安慰话似乎没有带来安慰的作用,孩子不再哭泣,他明显是在逼迫自己憋回自己的委屈,所以看起来似乎更委屈。
顾夏阳在这梦里跌跌撞撞,觉得脚下虚浮,又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那么假却又假的真真切切,他忽然觉得连这梦里的色调都是那么令人压抑的苦闷,苦的鼻酸,闷到缺氧,他几乎要在梦里掉出一滴眼泪来,这些曾经发生过的挥之不去的,总要像以往的每个醉酒的夜晚一样,要在一瞬间去充斥他整个形骸,吸附他的整个灵魂。
心中有恨,便不得安宁,可有些人即使不让自己安宁,也总是要去恨的。
恨得不到救赎,便一度沉沦,沉沦地痛,也痛快,可惜任意沉沦,也终归要回到虚假的现实。
顾夏阳觉得自己又淋了一场雨,他倒奇怪,怎么这次的雨没有酒香,像是真正淋了场雨。
他睁开了眼睛,就觉得有液体流进了眼眶迷了眼,不舒服地揉了揉眼,慢慢抬起头,才发现真的满脸都是刚才的雨,刘海也乱耷拉在眼前,他捋了捋头发,他嘟囔着:“怎么下雨了?”
“哼,倒真希望下场暴雨,淋死你。”艳丽而又熟悉的声音传来,这种声音居然让顾夏阳的心里多了一份少有的安宁,让他知道自己好歹安全,咒他死的人总不会真的希望他死。
顾夏阳有很多朋友,夏何是为数不多的顾夏阳自己承认的朋友中的一个。她是酒吧的老板娘,是个性感妩媚的女人,也是顾夏阳认识的性感女人里为数不多的还和他保持着除肉体关系以外的性感女人,这样的女人,一定是有着有趣的灵魂的人。
顾夏阳总算清醒了些,他苦笑:“我要是死了,你的酒不就便宜了那些乌合群众了么?”
“哼,也好过便宜酒鬼,怎么会还没醉死。”她讲话很不客气,其实是有点生气的,而顾夏阳当然会珍惜这样的生气。
“你都说我是酒鬼了,鬼已经死了,怎么会死第二次……”
“等到你真的死了,我看你还拿哪张嘴来说这些话。”夏何说着,一把顾夏阳拿起顾夏阳的外套,也是毫不客气地甩在他的脸上,“赶紧走人,我要打烊了。”
顾夏阳扯了扯盖在脸上的外套,打了个酒嗝,散漫地说,“你唬我呢,你这破酒吧打什么烊?不做生意了……”声音越来越小,又闭上眼睛,慵懒的样子,显然已经醉的不轻。
夏何白了他一眼,让后用高跟鞋地后跟跺了他的腿弯一下,力气不小,却也没能用力。
顾夏阳只皱了下眉,并没有其他动静,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了。
“老娘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顾夏阳你下次在开飞机之前来一瓶吧,我保证你开飞机的时候会很快活!”夏何这样的人也是一意孤行说一不二的人,唯独对眼前这个无赖全然没有办法,一个可恨又可爱的无赖,你既然不能杀了他,就只能当祖宗供着,“顾夏阳,祖宗,回家睡吧,我今天很累了,你让我消停会儿。”
如果夏何和别的男人说是最假的假话,却愿意跟顾夏阳说最真的真话,她今天是真的累了,处理完那些和前夫的事情,已经全然没有心情再管其他,更何况是现在眼前这个不能自理的醉鬼,且不说他要吐的满地狼藉,万一身体出了好歹,她可真的没心思管也管顾不过来,显然这又是不能不管的事。
“打给……陈星……”顾夏阳即使在梦里,也还是要体贴体贴该可怜的人的,所以他也要麻烦麻烦该麻烦的人,“叫他来接我。”
夏何无奈的望了他这幅醉鬼模样一眼,叹口气,真的就打给了陈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