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胡升做什么事情都愣愣的,同事下属都奇怪,尤其他面对顶头上司陆成轩。
陆成轩也觉得小胡最近怪怪的,不过他也管不着也不想管,他那时候已经开心昏了头,也糊涂过了头。
后来胡升感受到的不安,还是来了,那对目光又出现在眼前,已经没有了当时的阴冷,但也绝不是他直视的了的。
他记得他们当时的对话,那个人开门见山。
“你,挪用公款。”
“你说什么,……我不知道,你别胡说。”
“我可以让你身败名裂,也可以让你牢底坐穿。”
胡升才觉得,这个人冷的不止是眼神,他说得没有任何语气,没有情绪,可能他觉得在讲一件和自己无相关的事情。
“不……我求你,”胡升也聪明,“你要我做什么,你来找我,是给我机会对不对?”
然后那个人笑了,他笑起来也是冷的。
那个人说让他做的事情很简单,确实简单,只需要动动口。匪夷所思,只需要动动口,他就不用身败名裂,也不用牢底坐穿了,因为有人来替他。
所以说,人心可怕的时候,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呢,真的自私起来,落井下石又算得了什么,他指证了他的恩人,他在他的恩人最穷途末路,孤立无援的时候,再添了一刀。
他在后来的每一天都会告诉自己,这不完全是他的错,他也是被逼无奈。
等到报应真的来了,他才晓得,天道轮回,该死的人也终究该死。如果所有的罪过都有理由被原谅,又怎么会有那么多魔障?自己原谅不了自己,就真的该死了。
“我说完了。”胡升舒了一口气,终于已经解脱,他不知道,他说的这些,却捆绑住了另一个人。
不过关系,他的心已经鲜血淋漓到看不见新伤。
“你,在录音的吧。”他接着说,又闭上眼睛,顾夏阳甚至觉得他此刻有些惬意。
“你就算知道,也已经说完了。”顾夏阳说。
“是啊。”他笑了笑,“你报仇,也有理由,有证据了。”
其实胡升没有告诉他完全,有一件事情,是不能告诉的,也说不出,他的父亲和那个人的关系,他不能说,他该带走的,成一堆黄土,然后谁也无需再介怀。
“谢谢。”
“你谢我?”
“但你该死,幸好你快死了。”
胡升又看了眼这个年轻人,“你比你的父亲狠得多,你会成功。”
胡升不知道,他和他父亲,却又有一个通病了。
顾夏阳走了,带走他说的话。
他在医院楼下碰到了坐在长椅上的人,他走近一些,“你这又是何苦?”
她抬头,“你呢?你又何苦?”
他们都问得蠢。
胡子站了起来,路灯映出她一大片的阴影在地下游移,她走到他面前停下。
“陆初,你觉得你现在做的事情,是对的,还是错的?”
顾夏阳低着头看着这个姑娘,她不天真,但他的确挺讨人喜欢,无论是说假话,还是问真话的时候。
“我做的,是我想做的。”
胡子摇了摇头,“你错了。”
你想做的,你做不了,你在做的,恰恰是你自己最不想做,却非逼着自己做的。有些人,非逼得自己情非得已,逼得自己的心面目全非,看不清。
“那就错吧。”
“对,那就错下去,”胡子又点头,“我等着看的,别让我失望。”
他们的对话像是在立下一个赌约,但谁对谁错,谁输谁赢,又怎么见分晓,赢也输,输也赢。
真的已经入秋了,顾夏阳闻到了院子里的桂花香,他闻着就觉得有些恍惚了,这香气有度数啊,怎么还晕人的,闭上眼定定神,不见了恍惚,睁开眼,他又该走自己该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