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去见了她,牵着他总要携在身边的人。
这里有很多奇怪举动着的人,不过不算太夸张,也许是因为药物的控制。
他见到她,她正坐在院里的枯树下晾着感受冬日里的弱光,微光里的面容苍老许多,淡去了从前的美丽,却还是柔和的,他看见她脸上的柔和,就大概知道,她已经忘记了,忘记了所有,爱和恨,而且是彻彻底底,过往皆随风,也只剩下了此刻眼里的微光,淡淡然温度。
这大概是最不残忍,最好的结果吧。
他走过去,牵着身边这个人,一步一步,都透了些正式,像要去面对什么,却不沉重,每一步又都轻松了。
他走到她面前,她还一脸笑意的慵懒,不曾感受到面对着什么,她只面对她的阳光,唐中岳轻轻松开身边人的手,这个人今天还挺听话的。
他在她面前蹲下,去握了她贴合着的双手。
“你,过得还好么?”
她似乎感受到手心里陌生的热度,低了头看向热度的源头,对上一双眼,一双柔和。
“我在晒太阳。”她说得真诚,“今天太阳很好。”
今天太阳不太好,只有微微亮伏在云里,还有些风,冷的风,也许她穿的多,就感受不到了。
“屋里的阳光也好,要不要进去?”还是要担心这样置在微凉的风里会生病。
她没有再讲话,只是淡淡摇摇头,继续面对她的阳光。
医生说,病人一开始精神不正常,比较偏激,做出的举动也比较激烈,要受到控制才确保安全,随着时间渐渐过去,她才慢慢恢复平静,等到了此时此刻,她自己完全平静了,不会再做那些无法受控的举动,只是奇怪,每天都坐在院子里,没半点声息的,像等待着什么。
唐中岳看着她,也觉得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的,他有了一丝心潮,涌动起来,“我能,带她走么?”
医生摇摇头,“我们没有权力,且不说她的动向是个未知数,她的人身自由也是受控的,你既然认识她,也大概知道三年前的事。”
他明白了,也渐复了心潮。
“而且你看她,她现在安于这样的状态,大概也不会想跟你走的。”
也说得对。
顾夏阳始终静静的,重新牵了温暖就不放开了,陪同着站在他身边。
医生是有经验的,早也看出了这个从头到尾没有过动静的年轻人的反常,终于还是问,“你的这位朋友,是不是精神也有问题?”
这句话不大让人舒服,唐中岳却没有生气,他仍牵着他的手,淡淡地解释,“他很正常,我们不打扰了,麻烦你们照顾好她。”
医生也识趣的,“这个自然,照顾好病人也是我们本分,虽然不能带走,你们也可以经常来看她,我想她也乐意的。”
“谢谢。”
……
顾夏阳再见到她,也许是曾经最亲近的人,也许也是曾经最憎恨的人,现在也到底淡然的,他们都淡然,其实这样也挺好,虽然他并不能想象出顾夏阳在有自我意识的情况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也许时间早冲淡了所有的,而时间洗了所有,有两个人,也终究站在一起,是十指紧扣了,没有比这更重要,没有比这更要去印证,他们是向着光的。
……
手术时间定在两周之后,而两周的时间,过起来也很快的,一天,两天,顺着数,然后两天,一天,倒着数。
今天没有阳光,外面的天气也越来越冷,冷空里枝头也已经无叶可卷了,可无论外面要怎么去冷,室内也是充盈着温暖的,有夏日旭阳。
唐中岳提起了毛笔,在宣纸上写下这四个字,夏阳旭阳,他写的是温柔的隶书,也本该如此。
很久没练书法,写下来是意料外的没有退步,勾了唇角,觉得颇为满意的。
然后收敛了笑意。
……
顾夏阳打翻了砚台。
夏日旭阳变成了,夏日日日。
……
墨迹染得很有规律。
转头淡淡看向顾夏阳,这人是一脸的不知所谓,事无关己,顾夏阳似乎是傻了,就理所当然做什么事情都不必受惩罚的。
于是他惩罚了他,提起毛笔,靠近他,在他唇上撇下两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