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在教导主任拿着自己要退学的事训斥的时候,他有多窃喜。想象中鹿晗应该会再一次暴跳如雷,或者像上一次似的揪着自己的领子说些什么你是不是有病啊吴世勋。
可是鹿晗唯一所有的反应就只是沉默。单一且持续的沉默。像猛然间把你扣在了一个真空隔离罐里。沉闷且压抑得险些让吴世勋败下阵来。
他那位修文学专业的哥哥曾经说,人与人之间,就像煮水烹茶,有的人沸沸扬扬下去,原本好不热闹,却反而冲散了茶的味道;有的人冷冷清清,平平淡淡,水添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连叶子都没有泡开。
可见人也如茶,过尤不及。不温不火,走走停停,方得其道。
鹿晗拿着从中国带来的红茶小心翼翼不厌其烦的冲泡时也不顾吴世勋听不听得进去的指点说,沸水冲茶向来是门外汉的做派,必须等烧开的热水放到八成热,那泡出来的茶才对味儿。那时候他当然,只顾着飞扬跋扈我行我素的他,当然,不会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不仅如此,鹿晗这回甚至连被吴世勋连坑带骗的蒙来给他开家长见面会这件事不抱有任何异议,说来好笑,吴世勋甚至还自作聪明的在先前准备好了一套应付他的说辞。
此刻他回味着打好底稿的那一连串搪塞或欺骗,忽然之间觉得索然失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变成了那杯刚刚煮开了的沸水。
一开始横冲直撞,翻滚沸扬,明明不自知的是自己,却还要怪到别人头上,直到人走茶凉,才发现杯中寡淡,早已没了滋味。
而鹿晗,却偏偏是另一杯结了冰渣子的凉水。
温不火,暖不热。
恨他冥顽不化,还舍不得泼了。
这也是他一闪念想及的道理。自己处心积虑,从来换不回鹿晗一眨眼的疏于防备。
吴世勋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硬生生的触摸到过自己的失败。
他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他和鹿晗没有任何可能。他把他的恍若无闻与避之惟恐不及都看在眼里。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对鹿晗逐渐失去一切意义。
道旁苦李。涸辙之鱼。
【Chapter25·BitterSweet】
【END】
【Chapter26·当你老了】
将近午夜。气温骤降。
首尔的天色好像被封在冰块里的意式浓缩,凝固且坚硬。
广场上依旧人群熙攘。连带着摆起音箱戴着半指手套拨动琴弦的街头艺人,或者寻找午夜场的昼伏动物。大屏幕赶在投票结果中滚动播出的叫价最昂贵的广告孤零零的在空旷的广场上空来回辐散。
轻而易举穿透薄薄的校服剜皮刻骨的冷风使吴世勋不得不拼尽全力克制住牙根的颤抖。
吴世勋突然觉得这世界上所有的行人,都很不得是上帝派来和他逆流而上的。
他开始为自己在鹿晗面前说的话后悔了,实际上,他在不断的环顾四周希望发现一家尚未关门的店面好让自己能买一件外套御寒。
吴世勋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他和鹿晗总能以不欢而散收场。他也不知道对于这种局面自己还能有心无力的应付多久。
但可以确定的是,鹿晗总会有新的方式。
他总会有新的,拷问自己的方式,直到他完全供述自己的罪孽。
直到浑身都僵冷得难以迈步,吴世勋选择停下脚盯着大屏幕上再次开始的选举字幕发愣。
他突然开始有些后悔因为自己无神论的主张而从来没有跟随母亲或哥哥去过教堂这件事。
他突然希望自己拥有一种信仰。
耶稣,达摩,巫堂。漫天神佛随便什么都好。
那样他就可以两手一合坐地起价的向他的神祈求垂怜。也可以毫不惭愧的将错失与离弃的责任们悉数推给神通广大辜负了他信任的上帝。
而不至于像现在,站在这里,两手空空,茫然四顾,找不到任何可以推卸的托辞,只好证据充足的痛恨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