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帝面容清雅,身姿修长,踱到他的跟前,不知是喜是怒。他正提心吊胆,听夏帝轻叹一声,说: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夏随锦松了一口气
“你呀,可别再出差错了。当初皇叔选你继任大暗宫首领的位子,想是信你稳妥,你再吊儿郎当不知轻重,我可要替皇叔罚你了。”
夏帝坐回龙椅上,翻开奏折批阅。
夏随锦面上带笑,似是随口一问:“皇兄要怎么罚我?”
夏帝拧眉思索,下一刻无奈摇头,说:“还能怎么罚,顶多面壁思过几日,还能卸了你的脑袋不成?……你可是我的亲弟,犯再大错,我这个当哥的也只能受着。”
夏随锦哈哈大笑:“您这么说,我倒想起一事,我素来轻浮散漫的性子,且无权无势,当年大哥是看上我哪点,非缠着让我辅佐你的?”
夏帝反问:“想听真话?”
“臣弟既然问了,就是为了听真话。”
“好啊,朕……我就说真话。”
夏帝放下批阅的朱笔,好整以暇地看着夏随锦,道:“首先,你是个瘸子。”
瘸子当不了皇帝,威胁不到太子之位,这点他明白。
“其次,当时我空有‘太子’的头衔,实则同你一样没有依靠,所以想拉你入伙,抱团取暖。”
“还,还有吗?”
这话说得很实在,夏随锦一时间无言以对。
“还有一点,我觉得说出来会影响你我的相处,你要不要听?”
夏随锦坚定道:
“要”
是否如他所想,他其实并非亲子?
夏帝先是怅然一叹,才徐徐开口,说:
“其实……选你是无奈之举。老三、小五、小七连同小九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们亲近,跟咱俩是疏远的,所以,我没得挑。”
说完眨了眨眼睛,神色颇为无奈。
“……”
夏随锦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烧,委婉地说:“皇兄,你对臣弟如此坦诚,臣弟……着实感动。”
“我不想对你隐瞒什么,也不想你隐瞒我什么。外人看来,我是君、你是臣,可实际上皇权一分为二,大暗宫占一份儿,想要江山社稷稳固,你我万万不可生出间隙。”
夏帝说这话时,神态举止看上去漫不经心,夏随锦心中却沉甸甸的,颇不是滋味儿。
回仁王府的路上,浓稠夜色看不见星辰。如此深夜,夏随锦漫无边际地走着,忽地听见马蹄与车轮滚动的纷杂交错声,抬头望见一盏明灯下清俊文雅的脸,忙道:
“皇甫将军!”
将军府的大将军皇甫景明,军功赫赫可载入史册名垂千古,不是他这个生在皇室的王爷可比拟的。
皇甫景明道:“五月十五夜,将军府在仙人阁设宴,王爷可有兴致?”
夏随锦道:
“将军邀约,本王怎敢推辞?五月十五,不醉不归。”
五月十五,诸事不宜。
夏随锦从朝中得到消息,五月十六大将军皇甫景明要率军出征。
晌午时候,清风转凉,阴云聚拢燕子低飞。他领着虞芳踏进佛堂,拜见母妃玉千雪。
佛堂庄严肃穆,几盏青灯烛光黯淡,一身缁衣灰袍的单薄身影跪在蒲团上,手敲木鱼,正在诵经。听见脚步声,那人极慢极慢地回头,安详平静的面容犹如亘古不化的冰雪,毫无鲜活的气息。那双幽深寂灭的眸子在看见夏随锦的脸时,似乎停顿了一瞬,又转回去,继续诵经。
夏随锦道:“母妃,我有意中人,带来让您看一眼。”
虞芳却拧着眉,说:“我在娘亲珍藏的画像上见过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