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将吸入肺腔的那口气极缓极缓地吐出,脸上透出一股近乎无动于衷的冷漠,静静地半垂下眼。
天上真的有神明吗?不是他这种冒牌的怪物神,而是真正能实现人愿望的神……大概是有的吧,还耳朵不大灵光,不然怎么曾经说出口的话,光实现了前半段,后半段就充耳不闻呢?
我都说了那是以前的想法了吧?
陀思妥耶夫斯基注意着中原中也脸上的神情,却一点不在意自己被无视这种事。他在自顾自说完想说的之后便顿了一顿,然后总结陈词一般说道:“……所以,我要拿走在你手中的书。”
说着他看了一眼怀表上的时间,又“啪”一声将表盖合上,面无表情说道:“时间到了,如果再不进行下一步,太宰治就会到这里,那样就稍稍有些麻烦了……还是说,你想要用这具破破烂烂的身体,来同我对抗呢?”
他好像有些困扰一样皱了皱眉,说道:“虽然我不擅长战斗那种麻烦又粗鲁的事,平时对上你的话,如果不开出其不意和阴谋诡计,大概也是没胜算的吧……但,现在的你还有那种实力吗?又或者你愿意让我见识一下所谓‘荒霸吐’,那样也是不错的选择。”
“…………”
“………………真啰嗦啊。你。”
中原中也叹了口气,习惯性地将匕首挽了一朵银花。然而这把在刚才战斗中崩出一个缺口的匕首却先他一步没能再撑住,由缺口延伸出的裂痕在耍动中扩大开裂,一声轻微的脆响后,犹如那块被避开的大块碎石一样骤然四分五裂!
好像一个不祥的征兆。
中原中也:“…………”
他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咳了声后带着点遗憾将握皮和残余的一小节刃锋丢开,然后将已经微微有些僵硬的右手张开合拢几次,漫不经心地做着肌肉放松,似乎在对陀思“接下来你的打算”做出回答。
这么来回做了几次后,他停住手,将拳头留在一个虚虚合拢的状态沉默了片刻,然后突然开口说道。
“打架、战斗之类的事情,我从来没有输过。”
“嗯……?”
“我以前同别人说起过,之所以不在战斗中使用双手,是因为如果真到了我死到临头的那天,用这双手仅仅只是为了守护而去战斗的话,那样的话多少我会对‘自己’本身产生一点点留恋吧。”
“啊……无聊的想法。”
中原中也没有搭理他的评价,只是自己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如果照那种想法,那么现在,就是我用这双拳头的最好时机了吧?”
“如果你要这么说的话,也没错。因为你的确要死去了。”
“哼。”
中原中也抬眼盯住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眼睛,嘴角动了几下,最后居然没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哈……看来果然啊。你和太宰那家伙思考问题的方式,果然是一样的。”
陀思妥耶夫斯基皱起眉。
“因为,如果我现在选择战斗的话,就是正中你下怀的事吧。”中原中也笑了几声平静下来,他静静地看着陀思妥耶夫斯基,那双蓝眼睛又漂亮又平静,隐约还带着一丝嘲弄:“让我猜猜,你应该就在等我选择同你动手,然后在战斗的中途,你会用我暂时还不知道的方法,尝试令我开启‘污浊’……那样的话,完全化作怪物的我会正好撞上赶来这里的太宰治,真是个一举两得的计划啊。”
陀思妥耶夫斯基眉头皱深了一些:“你……”
“太宰治没和你说过吗?”中原中也倏地冷下脸色,“虽然我没有那么聪明,猜不到他想做的事,但对于他那些坏心思,我可是从来都有着第一位的超直感啊!”
他的另一只手插在口袋中,盯紧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脸,自我介绍、又仿佛在自言自语一般缓缓开口。
“我是,曾经的少年组织‘羊’的首领,是现任港口黑手党的五大干部之一;我不是荒霸吐,那种东西对这具身体的控制和所有权,我绝不承认。”
年轻的、英俊的赭发青年,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边嚣张邪肆地大笑起来。
“我是中·原·中·也——是太宰治的、搭档!”
就在这一瞬间,陀思妥耶夫斯基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他难以置信地露出一个些微恼火的表情,猛然上前伸出手,似乎想要抢在他的行动之前将五指按在他的额头上;
中原中也对他冷冷地笑了一下,然后按下藏于口袋中的开关。。
“最后告诉你一件事,那本书,现在不在我身上了。”
“轰!!!!”
石油厂区的空地上骤然掀起了热量的冲天巨浪,却被先前战斗乱七八糟掀起的巨大石板纷纷挡住,严丝合缝、一点也没有影响到那些不能近火的地方。
在那些动人心魄又惨烈悲壮的故事中,主角之间总会留有生离死别的时间,死前的啰啰嗦嗦足够人吃完一碗泡面再抹完两把眼泪,好像不说完该说的话、不想完该想的事就永远死不了。
但现实中哪来那么多便宜好占呢?人死灯灭,过程不会比吹灭一盏灯更慢。
高空中的白鲸之上,已经身在主控室的芥川忽然顿了下。
“怎么了?”正操控着电脑的中岛敦分神注意到了他的动静,以为有什么情况,一双眼睛立刻睁大了些。
“……不,没事。”芥川沉默了几秒后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刚才一瞬间的烦躁大约是错觉。他催促着:“再快点,你怎么那么磨蹭?”
“还剩1%……好了!”中岛敦拔下U盘,“现在我们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