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见过这么烂的分班。”素描老师姓蔡,面如姓色地抖着手上的名单,冷笑了一声,“家长说什么就是什么,不会搞就不要搞,天天弄点有的没的。”
叶斑还没看过,接过来扫了两眼,一个个把名字和印象中的人脸对上号。
他看着人数奇怪地问:“怎么一班有二十多个,二班只有九个?”
“现在是八个了。那群家长不知道哪来的消息,说我们要分快慢班,硬是要把他们小孩塞进一班,软磨硬泡各种塞钱拉人情,校长扛不住就这样了。”他耸耸肩。
“一个班八个学生?”叶斑感觉好笑,“那这几个不是赚了?都快一对一辅导了。”
蔡老师道:“你看看这留下的几个,有哪个好教的?个个刺儿头。”
“嗯?”
他解释说:“那个沈九和朴洁,就不该放同一个班,她们俩随便一个就能把你烦死,凑一块那不是完了嘛,还有赵幽和谢敏瑜,今天你收花明天我被表白,有的折腾了。”像是怕叶斑不认识,他又补充道,“赵幽就是那个长得最好看的,特白,另一个洋娃娃一样的是谢敏瑜。”
叶斑之前上过一天课,隐约能看出点各人端倪,于是点点头。
心里却觉得“最好看”这个有待考证。
“还有廖东星。”蔡老师接着说,“这个还要难搞,肯定会惹麻烦,叛逆期打架闹事是家常便饭,名声很差,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来学美术了,估计以后也就是个混社会的,别理他就行。”
“他以前做过什么事吗?”叶斑问。
蔡老师也说不上来,只笼统道:“就校霸人物,除了被廖东星那张脸迷惑的小女生,其他人都绕着他走的。”
……被那张脸迷惑的小女生。
可能不止小女生,还有老男人呢。
蔡老师看来是真的不喜欢他,撇嘴多说了两句:“他身上有股邪劲儿。不好管教。总之好好上课其他就少管,五个月很快的。二班今天的课是色彩吧?”
“对的。”
蔡老师拍了拍他的肩:“加油。”
叶斑低头看手里的名单,一列名字短短长长,他的视线在最后几个上停留了几秒。
叶斑在教室门的十步开外就听见里面闹哄哄的,八个人硬是吵出了菜市场的气氛。
打开门一股冷气溢出,大夏天,教室里的空调打了十来度。
他穿了一件休闲的西装黑外套,沉着脸在门口一站,声音顿时小了很多。
廖东星在靠后的位子上和旁边一个男生聊天,那男生平头方脸块头大,两人凑一起更衬的他脸小而精致,乍一看特别打眼。
叶斑扫了一眼画架上空着的画板,视线下移看见他们脚边的空水桶,皱着眉道:“纸和水呢?上课了还没准备好?”
不机灵的无动于衷,机灵的几个马上拎了水桶直奔洗手间,更机灵的让同学帮着打通水,自己留下来贴两份画纸,贴完了还嬉皮笑脸地试图搭话:“老师我们忘了,第一天嘛,疏忽了您别生气。”
叶斑看了他一眼,对这个小男孩模样的学生有点印象,似乎是“话很多”的其中一个,叫沈七还是沈八。
人陆陆续续地坐好了,有几个明显没睡好,一脸困倦,讲两句就要睡过去的德行。
叶斑一个个看过去,面无表情地说道:“以后我的课,提前十分钟把纸贴了、水打满了,颜料干干净净填好,抹布或者海绵要洗过放在颜料盒旁边,上课不能打瞌睡,允许你听音乐带一只耳机,但是我跟你说话你要是没听见,手机直接给你扔水桶里。”
空调制冷风吹得人心里凉飕飕,叶老师板着脸说完,挑了前排一个画板:“谁的?”
那小男生在旁边犹豫了一下道:“我……的。”
叶斑:“用一下。”他长腿一跨,在矮小的凳子上坐下,翻了一页画册,从水桶里挑挑拣拣选出支小笔,沾了点赭石,调整画架高低,开始打稿。
八个学生自发地围在他身后,包成约莫一百二十度的半环形,默默看他做范画。
位子的主人离老师最近,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小男生搬了凳子坐在他旁边,被窒息的沉默折磨的如坐针毡,熬了十来分钟终于忍不住,难得有些小心地搭话道:“老师您今年贵庚?”
叶斑手上的动作不停,继续洗笔调色,背对着学生看不见表情如何,只听他四平八稳地答道:“四十有九。”
她“哟”一声,戏精上身,惊道:“看不出来啊老师,您这年纪都能当我爸了!”
其余人朝她投去敬佩的目光。叶斑偏头看了她一眼,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噗”
她哽了一瞬,像是被侮辱了,有些气愤又有些无奈道:“……老师,我是女的。”
她这话就像一榔头锤在沉默的防护罩上,所有人往她脸上瞅,叶斑也转头多盯了她几眼,笑声蔓延,冷淡气氛顿时噼里啪啦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