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二)
第二天,祝寒栖逛超市的时候买了一挂香蕉,回来之后放在了茶几上的果盘里。
那串香蕉很新鲜,表面光滑,没有一个黑斑,明艳的黄色在其他的水果当中很显眼。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似乎隐隐散发出香气。祝寒栖犹豫了一会儿,掰下一个缓缓地剥开。
以前冯明德来他家帮他补课的时候,妈妈送进来的果盘里经常会有几根香蕉。香蕉比别的水果吃起来更便捷,而且香甜可口,很适合在学习的间隙拿来做零食。有一段时间补课结束后其他水果经常还剩着,香蕉却总会被吃完,于是妈妈买香蕉也越买越勤。
冯明德第一次把阳`具塞进他的嘴里时他在慌乱之中不小心咬到了他,于是塞进他嘴里的变成了剥开的香蕉。柔软,微凉,弯弯的弧度恰好能顶到他的喉咙,让他一阵阵反胃,眼泪和口水一起流出来。要把香蕉上的纹路舔平,却不许出现一个牙印。一次又一次。
后来他可以熟练而灵活地取悦男人的阳`具,毫无负担地吞下腥臭的精`液,却再也无法吃下一根香蕉,仅仅是剥开的香蕉那种甜腻的气味都让他觉得恶心。这种厌恶甚至上升到了所有类似的甜味和香气,他开始喜食咸辣,对几乎所有的甜味都避之不及。
祝寒栖看着眼前被他剥开的香蕉,尝试着咬了一口——口腔中的那种甜味还是让他作呕,他吐了出来,忍不住把香蕉扔进了垃圾桶,趴在垃圾桶旁边咳出了眼泪。
因为他不喜欢,滕臻从来没有把香蕉买回家过。他以前见过滕臻吃香蕉片,出去吃饭的时候也看到过滕臻会点香蕉奶昔,滕臻应该是喜欢香蕉的。滕臻喜欢偏甜偏淡的菜式,可是为了照顾他的口味,出去吃饭却总会选择川菜湘菜,再问服务生要一碗水,涮几遍才能入口。滕臻偶尔想让祝寒栖陪他去吃一些甜甜的下午茶,但祝寒栖永远没有兴趣,滕臻也不会勉强他,笑着说自己一个人去也没意思,就不再提了。
他因为过去的伤害而缺失了那么多原本可以拥有的快乐,那么多对于别人来说轻而易举的事情他却怎么也做不到,和他相处绝对不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爱上他这样的人,滕臻要多付出多少努力和耐心?更何况滕臻自己还在一个应该被包容的年龄。
他如果能早一点摆脱对冯明德的恐惧,如果能早一点发现自己并不是束手无策,早一点有反抗的勇气,他和滕臻,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种境地?
他又拿起了一根香蕉,剥开,还是让他恶心的味道。扔掉。努力不去想那只恶心的手,想着滕臻闪着光的眼睛。重来。他既然能学会用唇舌抚慰男人的阳`具,也总该能学会好好地吃下一根香蕉。
香蕉是甜的。
祝寒栖自己也被分配了指导两个本科生做毕业设计,他仔细关注着毕设的进展。本科生无须开题答辩,中期答辩也只是抽检,滕臻的毕设老师说滕臻是远程指导,但最后的毕设答辩他总得来学校。祝寒栖算着日子,等着滕臻出现的那一天。
这几乎成了支撑着他的动力。帮助霍礼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好受了一些,可是彻底摆脱了冯明德的阴影之后祝寒栖又陷入了无明。被抛弃的狗很难有被抛弃的自觉,但人不同,再怎样愚钝的人,被别人单方面拉黑一个月也总会想通对方是什么意思。祝寒栖那样敏感多疑的天性,却偏偏在这件事上执拗地相信自己并不是被抛弃,直到他在学校里也彻底找不到滕臻之后才开始觉得心慌。明知道滕臻不会回来,他还是忍不住像以前那样跪在门口等主人回家,后来甚至成了习惯,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要去跪着等一会才能入眠。
他还有一次机会,滕臻总归还会出现在学校,他可以找到滕臻,向滕臻解释。
他查到了滕臻的答辩时间,特地在那一天请了假,一个人跑到了滕臻答辩的教室。这一组答辩下午两点开始,祝寒栖却中午就到了。本来心里已经想好,到了门口却又有些生怯,他在走廊绕了两圈,有些纠结。还是应该等滕臻答完辩再去找他,不能影响他的答辩心情。
他去了对面一间空教室坐着,留意着这间教室的动静。陆陆续续来了几个神情忐忑的学生,可这里面都没有滕臻。老师也进场就坐了,滕臻还是没来。
祝寒栖有些焦急,滕臻是连答辩也不来了吗?他忍不住又去走廊给滕臻打了个电话,可是依然拨不通。那个号码早就成了空号。
已经有一个学生结束答辩出来了,祝寒栖再也忍不住,走过去准备问问。
“祝老师?”那个男生看到祝寒栖叫了一声。祝寒栖认出来这个男生是当时滕臻他们班负责收发作业的学生,只是这活后来被滕臻抢了去。
“答辩完了?”祝寒栖问他,“怎么样?”
“还行吧,”那个男生沉浸在答辩后的兴奋里,完全没诧异以前从不多话的老师怎么和他聊起天来,反而顺着聊了下去,“我是第一个,老师问的有点多,不过也还好,没有为难什么。”
“应该没什么问题的,”祝寒栖像是顺嘴提了一句,“滕臻呢?他也是和你一起答辩吗?”
“原本是分到下午的,后来他改到上午第一场了,”那个男生想起曾经熟络的室友也有些遗憾地摇摇头,“他都好久没来学校了,早上也不知道要赶着什么事,一答完辩就走了,我们想找他吃个饭他都没来。”
祝寒栖笑着和这个过去的学生道了别,强撑着走到空无一人的拐角处却突然痛到直不起身。
滕臻来到了他的世界,又消失了。
他可能再也见不到滕臻了。
(一百一十三)
祝寒栖已经记不清这是他人生当中的第多少次愿望落空,和往常一样心痛,却又不太相同。往常他总会迅速地认清现实然后劝自己接受,这一次他花了这么久才勉强认清了事实,却怎么也没办法让自己接受。滕臻怎么会离开他呢?没办法去想这个问题,一想起这件事就痛到无法站立,无法呼吸。换一个问题。滕臻现在在哪?不知道。但是去想这个问题好像好受一些。
祝寒栖去查了关于帝恒集团的消息,发现帝恒早已改头换面,重新洗牌。新的掌门人姓叶,传言是滕龙的私生子,看着面貌也确实相似。滕龙本人还在重病,大儿子还在被调查,没有什么下文,也没有关于滕臻的消息。
滕臻的微博再也没有更新过,并且拒受陌生人私信和评论。他原本的嘻哈厂牌也没有再更新过他的消息,祝寒栖试着去私信的官博,被告知滕臻已经离开了,其他情况不便告知。
就像从人间蒸发了。
越是温柔的人,失望过后就越心狠。
祝寒栖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不再贪恋沙发和被窝,甚至不爱再窝在家里。那些铺天盖地的失落和悲伤发疯般地吞噬着他,他不得不想尽办法去与之对抗。现在没有来自冯明德的百般重压,他却在工作上比过去更拼命。他过上了如同摆钟一般高度自律的生活,吃饭睡觉都精确到分钟。滕臻的健身卡还没有过期,他翻了出来,自己去了滕臻经常去的那家健身房,那里有一个比学校游泳馆更大的泳池,他在水里来回游到筋疲力尽,才稍稍觉得有所缓解。
可是还不够。祝寒栖在自己生日那天鬼使神差地拿起了滕臻以前用的那根藤条。他趴在桌沿,和那年生日同样的姿势,自己抽在了自己的光裸屁股上。他没有收敛自己的力气,一下过后就疼得握不住藤条,手一松让藤条落在了地上。祝寒栖喘了口气,捡起藤条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