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烈半天不说话,周焱继续道,“其实我小时候也很自卑,不是因为家庭,是因为该死的学习成绩,每天被逼着压迫着,加上我……”周焱说不下去了,语气激动,一阵疲惫袭来。
李烈轻抚他的背,“宝贝儿,哥在呢,不想说就别说,有我在,谁敢再逼你!”
周焱噗嗤一笑,“如果有一天你逼我怎么办?”
李烈一阵牙疼,他坚定道,“如果我这个狗日的有一天对你不好你可以把我直接喂狗!”
周焱,“那对狗多不公平,吃你这人渣的肉多瘆牙。”
李烈,“……”
周焱还是想问那个问题,他上前移动一两寸,紧挨着李烈的脸,手搂住他,双眼真挚,满是柔情,轻说,“哥,到底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到这个份上了你都不肯跟我掏心窝子说实话吗?”
李烈轻抚他的脸,多么美多么熟悉多么让他这十年间想得肝肠寸断,他轻贴他的唇,道,“家里出了点事所以没考成。”
“什么事,是你奶奶?”
李烈摇头,“一点破事。”
十年前周焱在雨中抱着一个浑身湿漉漉无助的少年,他模样疲惫,神情孤单,看得他心揪得厉害,然而那个少年什么都不肯对他说,一夜间人间蒸发再无踪影。
如果周焱知道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他他丫的绑也要把他绑在身边。
周焱心里叹口气,想他还是不肯对他说,哪怕已经过去了十年,彼此人间重逢,亲密无比。
李烈忽而又道,“其实我去找过你。”
周焱眉眼一亮,急促问,“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
是李烈出狱的第二天。
当年他推倒李华峰,导致李华峰意外死亡,他主动自首,那天是他的生日,西城滂沱大雨倾盆而下,仿佛无数幽魂的哀怨。
判了五年。
他那时毕竟心高气傲叛逆不羁,理智告诉他这是他应该受的罪,但情感上他不服不甘心,他不是故意的,再说那个人渣难道不是罪有应得吗?连他老娘都作证那个人该死,为什么他要坐牢判刑!天道不公,他不服!
进监狱他满脸戾气,活生生的是个刺猬,逮谁刺谁,整天处于怨天尤人愤怒之中,谁也不见。
如此过了三个月他才勉强找回理智,他妹妹李知来看他,给他递了一块手表,看得他顿时大哭起来。
李知眼里布满血丝,哀声道,“哥,这肯定是某个人给你买的吧,我以前见你老是对它发笑,我知道是你在意的人。”
忽而她站起来,重重地敲打隔离窗,哭喊着,“哥,对不起,都是我们连累了你!该坐牢的是我!”
李烈收回了眼泪,眼睛通红,骂道,“放你娘的狗屁,说什么鬼话,我出去了可是要检查你作业的,没考上985打狗棍伺候!对了,奶奶和妈还好吧?”
李知,“都好。我们都在等你。”
李烈惨笑一声,将手表握得更紧。
天道不公,他亦要对抗这该死的命运,他在糟泥里滚成狗也得像人一样站起来!
后来他平静下来认真服刑,表现得好便减了两年,出狱第一件事就是找吴胖问周焱的近况。
那年刚好是A大的校庆,学校里人山人海,搞得声势颇大,各大有头有脸的校友乌泱乌泱塞满学校,周焱也混在这人群里。
阳春三月,天气甚好,李烈穿着单薄的衣服,戴上黑色鸭舌帽,形容憔悴,目光炯炯,一下子便瞧见了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的那个他。
人与人之间果真有心灵感应。
什么叫“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太他妈的是正解了!
然而他不能靠近他,他只想远远地看着他,看他过得怎么样,好不好,但人总是有贪欲的,他一直随着周焱,从大学校门到食堂,最后路过一个水果摊,周焱疑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急忙压低黑色帽子,遮住自己的脸,然后低头弯腰假装买水果。
他乱七八糟买了一袋子水果,驻足片刻鬼使神差地又跟踪周焱,没想到周焱突然停下脚步,他吓得魂飞魄散,拉下帽子,水果袋子破了,苹果梨芒果橙子滚得到处都是。
周焱礼貌地帮他捡,他避而远之,只低头,隐忍着一句话都没哽咽出来。
周焱把水果捡起来还给他,他摇手,头低到尘埃里去,不能让他认出他来,他假装哑巴,装聋作哑一阵,跑了。
越跑越哭,哭到无力,一路上哭回来的,他长这么大不轻易流泪,男人流血不流泪,流泪是懦弱的表现,他怎么能哭!
然而他哭如海啸,止也止不住,他妈的,太难受了!
一回来他便挑灯夜战从头再来,再高考,他学理科,目标很明确,学什么专业做什么事创什么业比当年和周焱一起高考还要清清白白一清二楚。
当年他在A大附近的大学里读书时,想周焱想得要命,每想一次就掐一下自己,掐得胳膊红肿不堪。
他一定要混得人模狗样,才配得上再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