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龚晋讨厌龚明的原因,但我觉得,同是一娘胎里出生的人,何必相残?可是龚明一直都待他很好,根本没有抱怨,这是我知道的。
龚晋这人,很古怪,也许是成长经历让他心生傲岸,瞧不起任何人。
“爱上一个人亦是如此,变不了了,就好像刻在骨节上的沟壑,难以填补。”手表“啪”一声被他扣在桌上,不起微尘,“那晚很静,天很冷,寒冷的月光洒在我的台灯上,我做了很多个梦。梦境很深,让我没注意到有人来开门。那晚是我第一次遇见了他,他拿了我室友的佛坠,却没发现床上惊得快出声的我。可不知为何,看到他的容貌之后,我却叫不出来了。世上竟有如此好看的人,好看得让人魂不守舍,让人忘了自我,让人忘了时间,让人忘了当时是何许情况,忘了他是小偷。他好像会读心术一般,又好像能完全笃定我不会叫出来,把佛坠收好,笑着看了看我,对我说:‘你不会说出去的,对吧?’我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他就迅速离去了。”
听到这里,我心里静静想着,龚晋的经历竟与我的经历如此相像。似相同,似又不同,但无论怎样,我突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可我不得不说,他佛坠真的是牵扯了太多伤伤痛痛,它本身吉物,在我看来竟如此肮脏而晦气。
“是他让我看到了新生的希望,我忘不了他,我替他背了锅,赔了室友很多钱。后来我向他表白了,他竟爽然接受了,你懂那种感觉吗?深深地爱上一个人,向他表白,他竟接受了,你知道那种感觉多美妙吗?”
我不明白,我亦不知道,我没向别人表白过,也不知道表白成功是什么滋味。
“后来我得知他在跟一个女孩交往,她叫钱茗悦,家里很有钱。我伤心痛哭,离家出走,多次尝试自杀,可最后都失败了,医院把我救活,一次次自杀,一次次醒来,我陷入了抑郁,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后来医生说那是躁郁症。他提出了分手,说永生不要见面,说压根没有爱过我,我只是被他利用的而已。你知道我是何等心痛吗?后来,我父母找到了我生病的根源所在,他们找到了他,叫他来见我。我心情好了许多,他说等我考上大学,再考虑感情的事情。再后来我加倍努力学习,填写志愿的时候,我终于选择了这所学校。”
后来的事情,我想我不必要再听下去了。但是令我疑惑的是,为什么龚晋要坚持不放?他还有希望吗?在我看来,顾平川压根就没看上他,一切只是利用而已,为什么他还要跟我说我会输?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早已输得彻彻底底了吗?我真不知道这人脑子是怎么想的。
“郑爱森,听我一句劝,离开他好吗?你跟他不是一路人,他也不属于你,属于我。”
真可笑,真可笑。他为何要属于你?你手中有什么筹码?在我看来,龚晋只不过是在绝望的尽头挣扎而已,叫别人放手,来换来自己那微妙的希望,何必呢?
我起身,拿上所有的物件,慢条斯理收拾好了所有东西,决然离去。
我不想看见他。
既然他心里有“偏见”二字,他能以偏见的心态待见别人,那自己也活该饱受偏见。
我对他有偏见。就好像他说的一样,讨厌就是讨厌,没有理由,无法改变。我对他的偏见亦是如此,他所有的话语,所有的举动,在我看来只不过是无理取闹。
让他饱受我的偏见,还有……他的。
刚到图书馆门口的时候,我停了下来。凉风如刀割,割在我的脸上。这里的天气很干燥,我嘴唇有些掉皮。想着龚晋所说的一切,我竟苦笑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存在于世,到底是什么样的角色存在,有什么意义,亦不知自己在他心里到底是宽是窄是圆是扁。
顾平川?你说的哪句话是真的?
龚晋所说的一切,让我心里的潮水更加翻腾恣意,心中不安伴随着我紊乱不稳的步伐,思绪也完全不在自己的双脚上。
他不爱我,不然他会联系我,牵挂我,给我发消息。
我心灰意冷回到宿舍,杜航正在看视频,笑声响彻了整个楼道。我放下书包,打开了电脑,杜航就凑到我跟前来,说:“森哥,咱俩吃饭去吧?”
对哦,我刚刚不是打算吃午饭的吗?怎么回来了?
我叹了口气,笑了笑说:“罢了,没胃口,你自个去吧。”
杜航将手臂从后边圈住我的脖子,在我耳边说:“我请!”
我欲挣扎,但他似乎根本不给我挣脱的机会,我实在没力气跟他撕扯。
“我真的没胃口。”我的语气有点不耐烦。
不过杜航心思根本不在如何缓解我的不耐烦之上,笑着说:“鸡公煲!吃不?”
我扭头懒懒看他一眼,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松开了我,沉下脸来,“就是想跟你吃个饭,你也不赏个脸。我想倾诉,我心里好苦,你一直都不在宿舍!”
我心里一直认为,猛兽才会独来独往,猎物才会结伴而行。我一直想做一个无坚不摧的猛兽,可是身边的人,却成了我的牵挂。
我答应了杜航。
杜航竟应了我的要求点了个中辣,广东人是不太嗜辣的,从他的决定可以看得出来我的重要性,或许他有事求我呢?
冬天是最好的冷冻冰箱,连可乐都不用加冰,便入口爽快,解辣解渴。我大口大口吃着肉,竟已经很饿了。
杜航点燃了一颗烟,我有点诧异,不知道他是从何时开始抽烟的,我竟然从来都没有发觉。抽烟的人大多都是孤独的,孤独之后便麻木,渐渐上瘾,后来也连孤独也吞噬其中,再吐露干净,化作一缕青烟寥寥升空。
他表情很苦涩,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我默默吃着鸡肉,埋着头,又时而抬头看他,看着他被辣得满嘴瞳孔,赪颜彻颈,眼眶也红润着。
“你想说什么,你就直接说吧。”我低声道。
杜航掐灭了烟,才说:“我喜欢郭沐瑶,你能不能帮我跟她说说?”
我的动作僵住了,苦苦地望着天花板,说不出来的滋味,也不知是拒绝还是接受。思来想去,我哭笑不得道:“我说你说不都一样吗?”
“不一样!绝对不一样!”他说得兴致勃勃,犹如愤怒的小鸟,伸长脖子凑近我说:“我害怕啊!我怕她打我!你知道她有多凶吗?比灭绝师太还凶残,骂起人来就好像推土机,无坚不摧!打起人来就好像原子弹,棺材里边的祖宗都会被她给吓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