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路上小心点儿啊。”
我飞快出了院子,以防止我的泪水被顾闫看到。说实话,我累了,我累得懒得听他的解释,我累得懒得给他解释。我不想知道真相,虽然真相已经摆在我的面前,真真实实地存在。
在院门口,我躬身,摘下脚上的枫叶脚链,扔在了那最不起眼的洼地。
我的身体就好像被掏空的幽篁,凉风飕飕闯入,让我彻骨寒冷,战栗不休止。
原来这一切都是骗局。什么先遇见的我,什么后遇见的他;什么初吻,什么强吻;什么枫叶脚链,什么恶心玉佛;什么一切都是一场戏,什么叫我一定要相信他;什么期望,什么希望……这一切,都只不过黄粱一梦,笑话罢了。
永别了,顾平川。你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做希望燃烧后从灰烬中找到绝望的强大心理落差。你让我知道了如何信任一个人,为他付出,为他倾心,为他不顾一切去救他,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爱情,何为珍惜。你的骗局,让我看透了你的内心,让我知道如何看透一个人的内心,让我吃一垫长一智,让我以后更好地生存。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骗局的环环相扣,局中的我,在局外的你看来,应该如小丑一样搞笑吧?
你的花言巧语,让我着迷。
我发誓,今日是着迷的终止。
我拿出手机,删除所有通讯工具,最终取出手机卡,扔在了路边那最不起眼的一角。
——我遇见了一个男孩,他叫顾平川,他就像沙砾一般,触肤滑爽,让我愉悦。但时而他钻进我的心肺,虽然渺小,但却在我心肺中打磨,割裂得我痛不欲生。
永别了,顾平川。
你好,哈尔滨。
☆、第一章
整个寒假我都是浑浑噩噩的。
我能移动的范围仅仅在那一百多平米的空间内。外边太冷,我没去看哈尔滨的冰雕,也没见过哈尔滨的市容市貌。
异常烦躁,异常痛苦。
痛,头像炸裂般地疼痛。
颓废,让我没有动力,振作不起来,我就好像断了的弦,没了音,便被荒弃的颓废。
阿涛的情绪也很低落,好像这个冬天本来就是黑色的。冬天的一切就好像被黑白马赛克遮蔽,单调乏味,视觉得不到满足,精神得不到欢乐,让人透彻心扉。而我们,也懒得抹开马赛克前去探索、回味这一段记忆。
爷爷去世了,死于脑癌。
阿涛很自责,自责自己的不孝,自责自己没有多加陪伴老人,为死去而不知晓真相的爷爷而自责,而且这个秘密还要继续隐瞒下去。
惊天的骗局背后,却没有机会忏悔,阿涛怕永生得不到原谅。
拨开骗局的面纱,真相大白后,也可能是更大的痛苦。给骗局覆上面纱,也许会让奶奶继续快乐活在谎言里。
这是我告知阿涛的。他也希望这样,毕竟奶奶和他,经不起离别的摧残了。
抑郁,自闭,我们都是如此。奶奶曾有开导,对我和阿涛说:“他老了,人一老,就要死,这是谁也阻拦不了的,你们想开些。”
阿涛说:“可是他还没看够这个世界。”
奶奶说:“老都老了,还能看多远?我也会死的。”
阿涛双手插进自己的发里,表情痛苦。他好像白头发多了起来,即使他只有三十五岁。他为我操碎了心,生活、工作、性向……他承受了太多。在他这个年纪,应该和爱人一同抓住青春的尾巴,与后代欢声笑语,没有性向的干扰使他毫无顾忌,反而会越活越年轻,然后拥抱与青春的告别曲。但好像这一切,与他渐行渐远。
我真希望能帮他承担一些。
“妈,你别这样说,咱们都离开哈尔滨,我慢慢孝敬你。”
就这样,奶奶卖掉了老家的地、房子以及所有的一切,把钱都给了阿涛。阿涛拒绝不要,奶奶却找上了我,欲要把几十万都给我,我自然是不能要的。奶奶于是又找上阿涛,对他说:“孩子长大了,你总不可能一直跟孩子住吧?给他买套房,虽然这钱可能不够,付个首付也是好的。我……以后你就把我送进养老院得了。”
千推万推,阿涛还是推辞不掉,终于还是接受了。
沉甸甸的钱,是老人所有的积蓄,一生努力的积淀,一生血液的沉甸拼就,一生汗水的汇集。
阿涛把存折拿在手里,双手一直颤抖。
当然,他只在房间里一个人哭。他说他是一个男人,哭哭啼啼的不像话,被人看到了让人觉着软弱,别人就会恣意欺负,他要承担起整个家庭的重负,他不能倒下,他不能示弱。
我们回到了那熟悉的城市,在那里过元宵。打扫了整套房子,亮亮堂堂地过日子,清理所有的晦气,扫除所有的不幸,迎接阳光,拥抱光辉,辞掉那发霉刺鼻的恶心,抚平那苦难筑起在眉间的皱褶。
可是我们的伤口,再也抚不平了。
我的也是。
但我看阿涛的面容一天天地舒缓起来,许久没见笑影的脸上也终于浮现笑光,就好像拂晓看见的阳光,照亮了整个家庭,给全家人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