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来晚了,这两天着实太忙。”我微笑着,坐下。
龚明莞尔,笑意就好像随风飘走的蒲公英,飘落在人的手心里,温柔柔软。
“没关系,”龚明笑意温和,“我知道你忙,而且我还听说了他哥的事儿。”
一在龚明面前谈论起顾平川,想必两人都会不好意思面面相对。我低下头,笑笑,“他哥活不长了,估计就这几天的事儿了。”
“爱森,动手吧,多吃点儿。”他拿起筷子,招呼着我。
其实我这几天的胃口并不好,尤其是因为顾闫的身体越来越差。我承认,我很在乎顾闫,可是他的死是必然的事,因此我更加担心阿涛的身体,这几天他操心操神,太劳累了。我也会因为阿涛的身体,而时常吃不下饭,最近的体重又下降了些。
我象征性地动动筷子,龚明夹过来一个鸡腿。
“不用,我自己来,谢谢。”
“唉,你就是太客气,”他指着我笑道,“你把我当自己人就行了,毕竟咱俩也认识那么多年了,我算算啊……十一年了吧?”
是啊,十一年了,变化太快,一切的变化都铸就了时间的年轮,而且还在变化中变化。
世界上唯一不变的真理就是变化,这句话一点也错不了。想起十年前的我们,却恍如昨日。十年前的我,我不太好意思提及,而十年前的龚明,却是与现在完全相反的。十年前的他,完全没有主见,行事太过于鲁莽,而且死倔脾气,一旦认定的事情就全然不会变。但是这种坚持或者坚韧,却是善意的化身。他对所有人都是善意的,包括我和龚晋,即使有时候我不需要这突如其来在我看来多余的善意。
“是啊,十一年了,时光如流水,太抽象了,但却显得具体。”我笑道,“变化好大,你,我,他们,以及这座城市。”
也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我们,想来想去,最终得到一个答案:社会的磨炼。
似乎社会正是人性的照妖镜,能够把内心不敢表达出来的自己完完全全反射出来,呈现给自己看的同时,他在呈现给别人看。我们终究不过是地球上的一粒微尘,却能演绎每个不一样的人生,精彩的、悲伤的、跌宕起伏的、泪中带笑的,但我们都是在寻找一样东西,它显得如此宝贵,如此奢华,奢华得不敢奢求,奢华得再多金钱似乎都买不到。
那就是,幸福。
每个人都想幸福,可是每次在我看来,幸福都好短暂,我都不确定我现在所拥有的是不是真的幸福,在自我认为的现在的“幸福”中又掺杂着太多的厄运,厄运抹杀了很多人的人性,也即将带走自己所在乎之人的生命。
“爱森,”我回过神,发现龚明正认认真真地看着我,“你跟他在一起了吗?”
我该如何答他?撒谎?说出真相?
若是撒谎,我想我必定会掉入一个我自我不想跃进的旋涡,伤害的是我自己;若是说出真相,龚明可能会沉浸在寂寞和无奈中暗自痛苦哀叹,伤害的是他。
我想,一个人不需要背负太多谎言,因为谎言根本经不起推敲,或者时间的证明。
“是的,我重新跟他在一起了。”
我的语气淡淡的,却很决然。
我的话语就好像刀槊雷霆让人惊惶,龚明开酒瓶的动作停止了。我似乎不再惧怕内心里那股不敢伤害别人的热潮,以至于我甘于直面他,看他如何将这个动作结束,或者怎么再次开始。
他惊呆了似乎有十秒钟,终究还是打开了酒瓶。他给自己倒上一杯,又来给我倒。我挥挥手拒绝了,但他却笑道:“怎么?拒绝我,让我伤透了心,还不跟我喝一杯?”
变了终究是变了,他不像九年前站在那孤桥之上在得到我拒绝的后,呆了好久。
这杯酒着实需要喝的,若是不喝,这酒太不像话了。
我让他斟满了酒,他举杯,我也举杯,杯盏后他浓眉如墨画,笑容若春生。
我亦如此,但却怀着一种苦涩。
“来,干了,”龚明道,“虽然得不到你,但我至少还有自己,没感觉亏。”
我不知道他是亏了还是没亏,但我觉得人生道路上,迷失自己才叫亏,赢得人生那叫赢。待到了人生的尽头,回首望着自己走过的路时,也许都会善待自己吧。
我与他碰了碰杯,之后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我不爱喝啤酒,因为啤酒苦涩,而且苏醒与真醉的路程以为啤酒而显得太过于漫长,若是想要喝醉,我宁可喝烧心烧肺的白酒,一时烧,烧了,就醉了,若是喝啤酒,期间还要去频繁去厕所,肚子还胀得欲将爆裂。
我是个讲究效率的人,喝啤酒的效率太低,喝酒的动作要重复好多次,才能把我灌醉。
“不能做情人,做朋友也罢。”
我回过神,发现龚明的眼睛已经红润了,他漫不经心地自斟自饮,不看桌上的菜,虽然还没醉,但是表现一副醉了的样子。
我懂他的感觉,在爱情拼就的旋涡面前,一旦坠入,再被释放后的晕眩感,或者那种痛感,是很久才能恢复的。
就好像一个个曾经流过血的伤口,最后虬结成的狰狞的疤。狰狞的疤,承载了痛苦与伤恸,经过血液流动,经脉结合,似乎再也抚平不了了。
我没有陪他喝,却也没阻止他,也没关心桌上的菜。
我们一句话也不说,虽然喧闹,隔壁桌的欢声笑语与雀跃,都被我无视,似乎我的双耳早就能将不想听到的喧嚣过滤。喧嚣除净,就剩下我们要制造的声音了,而我和他,什么也没有,只有碎裂的灰尘在触碰、在爆裂,不再浑浊,却尤为清晰入耳。
九点多的时候,龚明醉了,我提出要送他回家,他半睡半醒推开我,说:“不用!我打个电话,立马有人来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