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鱼只顾呆呆地点头,手指绞缠着,不知道该不该伸出去拿回自己的东西,道谢都变得迟钝了,视线里卫论的脸庞带来的冲击像个高明的定身术,让他动弹不得。
看伯鱼一副被吓傻的样子,卫论狐疑两秒,把手往他的方向伸:“喏,拿去吧。”
他一声令下,伯鱼的身体机能开始活络,他先是鞠了个躬,然后才惴惴地接过了东西。
“谢谢,谢谢你。”
卫论挥挥手,表示不想听。他和伯鱼对视一眼,突然有些别扭地补充道:“你今天做的不错。”
这句话听起来不太像同辈之间的相互沟通,卫论天生就不是个会说软话的,不知道为什么见了伯鱼,也可能是听了几次对方吹唢呐的经历,他总是觉得嗓子有些发紧,有些尴尬又紧张的症状。
这句话说完卫论就有些后悔,从记忆里直接调取了教导主任的语气和对话,说起来十分生硬且不伦不类了。
伯鱼却因为被表扬了一句双颊通红。他又鞠一躬,认认真真地说了谢谢。
“伯鱼?大伯?鱼哥?”鸡哥一声声叫他,“睡了?”
“没,没。”伯鱼被他叫得回过神来,“怎么了?”
“明天二审,二审之后还有一个多礼拜咱们就要正式表演了。”鸡哥说,“你上回唢呐没摔坏吧。”
伯鱼老老实实:“没有没有,没问题的。”
“怎么着鸡哥,不打算带我们突击排练一下您那个小话剧了?”胡桢调笑他。
鸡哥惆怅地叹了一口长气:“我想演康德,可是我不会吹唢呐。”
鸡哥真的很爱康德。
伯鱼觉得鸡哥有时候真的是鸡言鸡语,听不太懂。
康德出现在马孔多,这个概率和伯鱼同卫论交上朋友是相等的。
趋近于无。
时间不早,明天要出早操,三人互道晚安,各自窝在床帘里玩手机,然后睡觉。
伯鱼在苏叶和薄荷的味道里沉沉睡去。
次日傍晚,晚会二审。
二审也就是看看这群大一的有没有把上次说要整改的话往心里去,但是二审节目基本都定了下来,是不会再毙掉的了。
听说团委或者学生会的哪一位现在是什么部级干部,这次二审来看他们节目完全是出乎意料,鸡哥有些受宠若惊,再三在班级群里说一定要表演好。
部级干部,伯鱼一首《野蜂飞舞》润完哨片之后突然想到,那比卫论爸爸的级别还高啊。
他润哨片当然不和鸡哥他们一起去,伯鱼自己扫了辆小黄车到北门润哨片,然后再急匆匆赶回来。
他们班的女生穿着改良过的汉服,露腿带丝袜,齐胸短襦裙,观环望仙髻,却是初唐的样式。
鸡哥为了凸显伯鱼有种文化传承者的做派,一定要让他穿黑衣白袖口的老手艺人穿的一套长衣长裤,伯鱼穿上都要窒息了。
二审节目不是很多,依然还是一个节目一个节目过,伯鱼有心留意,没看到卫论的身影。
他的脑子不算好用,也设想过自己应该怎么和卫论交朋友,他这几天尝试逼迫自己去听听什么hiphop的音乐,结果觉得耳朵有点受不了。
有的歌曲很强劲又很吵,冲击力和攻击性都是前所未有的体验。他不自觉跟着快嘴的一长串不换气一起走,好像自己初练功时含着芦苇一样拼命憋气。他自认做不到吐字清晰爆破到位还记下来一长串歌词,光是看看眼睛就花了。
卫论好厉害。他听完脑子里还是嗡嗡作响,满心满意都是对卫论的敬佩。
伯鱼环顾四周,没有卫论,应该也许八成大概是节目表演完就走了吧。
他一向大步流星,不为任何人停留。
伯鱼收了心神,置身在热热闹闹的同学中间。
因为他见义勇为,辅导员表扬他,班里好像突然之间就有了他的位置,女孩子也会向他反复询问那天晚上的细节,只是伯鱼不清楚为什么她们会笑。
鸡哥为今晚二审准备很多,从校外请了专门的化妆团队,女孩子们聚在一起像是一阵芬芳柔软的风。
她们眉眼如画,唇色嫣红,凑成一个迷幻朦胧的长安。
现在在里面表演的是土木工程学院的一群人,是合唱,唱的是什么听不清楚,只依稀有“茅以升吴良镛”之类的人名。如果是鸡哥去唱歌,大概如他们一样,迷弟一般,唱的是康德之歌。
五分钟之后,歌声消失。土木工程的一群穿着蓝色工装服带着黄色安全帽的男生们整整齐齐走了出来,勤劳的土木工蚁渐次列队离开,眼珠子还留在哲学系女生的脸庞和裙摆上。
鸡哥紧了紧领带,胖手一挥:“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