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氏夫妇这些年来改变许多,眼角皱纹昭示着岁月变迁,若非起先就得知了真相,许停烛指不定还认不出他们,若是那样,池赭这次带他回家,纵然出柜的问题依旧存在,许停烛心境却肯定截然不同。
好在他俩似乎并没认出许停烛,毕竟许停烛这些年来也长变了,当年怯懦的小孩,如今也只称得上腼腆。
池氏夫妇态度虽算不上热络,却也挺照顾他情绪,许停烛自进门打招呼后便鲜少说话,两位老人没做他想,只当他在外做客有些拘束。
餐厅中充斥碗筷相撞的响动,微风吹得窗帘轻推几回,池氏夫妇遵循食不语的原则,时间在静默中被拉得很长很长。
察觉到许停烛的不自在,池赭间或伸过手来,在桌下偷偷附上许停烛手背轻搓两回,跟撸猫一样有耐心,许停烛肩膀渐渐松懈下来。
角落电视机里正欢欢喜喜播起春节联欢晚会,背景乐和人声混杂在一块好不热闹,在这种气氛下,室内太过安静反倒有些诡异。
或许是察觉到了,池父搁下筷子,目光炙热地投来,轻咳一声问:“那个,小许,喝酒吗?”
池母原本在走神,听见声音后下意识在池父胳膊上拍了拍,池父没有反应,继续盯着许停烛。
池赭听闻这句话,就明白池父酒瘾犯了,他刚准备替许停烛挡一下,就听许停烛笑眯眯回应:“喝呀。”
没多时,许停烛身前酒杯便被满上。
池赭自知为时已晚,只得略显责备地瞥向许停烛,许停烛埋着脑袋装看不见,白皙手指淡定地攥起酒杯,他略微起身,躬身探过去,同池氏夫妇分别磕碰一下。
叮叮。
“我干了,您们随意。”许停烛胳膊在抖,白酒洒出几滴落上虎口,池赭瞧见了,起身自背后茶几拿过一个抽纸。
说出第一句后,许停烛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神情放松许多。
没来由地,池氏夫妇神情也松懈几分,连脸上褶皱都显出不平常的温和。
许停烛饮酒,酒的度数不算高,但对于许停烛这种不常沾酒的人来说,劲头还是挺足。
热度从喉咙口一路烧进心里,许停烛嗓子发痒,偏头捂嘴呛咳几声,池赭担忧望来,欲抬手拍拍他的背,然而面对父母齐刷刷的目光,他终究只是捏紧了拳头。
酒过三巡,许停烛晕乎乎得更为明显。
他皮肤本来就白,喝酒一上脸就双颊嫣红得不像话,眼神也逐步迷离,换做平时池赭见了肯定抓心挠肺,可当下这种情景,他却只是分外忧虑,欲言又止地盯着他。
池母视线更加频繁地黏上他脸,她忍了又忍,池父或许喝尽兴了,连平日里的架子都丢下不少,高声吹起自己的事业。
池母有些看不下去,绞起手绢出声劝酒,许停烛虽说神志不太清明,却也敏锐地察觉到池父正喝得尽兴,于是他含笑盈盈,主动说没事。
他是真的喝醉了,尾音颤巍巍地上扬,跟撒娇一样。
池赭无法,只得跟着加入他俩的战斗。
每次同许停烛碰杯,池赭都施以巧劲,故意让手不稳的许停烛洒出大半酒,然而喝多了的许停烛格外执拗,漏了多少就偏要补上多少,池赭暗自深呼吸几次,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控制住蠢蠢欲动想替许停烛挡酒的手。
可惜此情此景,他并不适表现得过于反常,毕竟池氏夫妇了解他的习惯,池赭有不轻不重的洁癖,不可能为了一个普通朋友口附杯沿代喝酒。
许停烛喝多了就像个机器人,坐在椅子上发一会儿懵,就会站起身主动敬一轮酒,还偏要拖着池赭一起喝,池赭意识到许停烛的反常,他从不是这般没节制的人。
就算喝了酒,也不至于性情大变吧?
“许停烛。”池赭兀地出声唤他。
许停烛反应慢半拍,扭过脑袋,他静静看着池赭,看得极度认真,胳膊平举做出预备敬酒的姿态。
池赭想了想,也跟着站起来,主动替自己斟满酒。
他没有阻止许停烛,而是举起胳膊同许停烛的齐平,池父见状终于将视线落到池赭脸上,池赭意识到它几不可查地挑了挑眉。
自从俩父子表面不和,池赭从未如此主动过。
池母见状,眼中星辰也亮了些许,她眼角细纹更明显了,她硬是起身,也要同他们干一杯。
叮。
四个杯沿轻磕,电视机里正讲着相声,台下观众一片笑语欢声,而电视机外的四人却各怀鬼胎,面上不显地饮下了整杯酒。
等到后来,父母全都尽兴了,池赭便勾了勾唇角,下方的大手强硬摁住许停烛,不许他继续胡闹。
或许是喝多酒的缘故,池赭掌心很烫,许停烛喝懵了倒也安分许多,他安安静静缩在池赭的保护圈内,不再同池赭对着干,反倒好玩地反手扣进池赭指缝。
两人安静牵手。
池赭酒量算不得好,喝多了有些头疼,除却官场,平时他都不愿多喝,一般情况下也没人会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