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放些日子再喝。现在喝就验不出这样制茶与之前相比有什么区别了。”
“有理。”我点点头,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了一片绿色的荼海,摇曳着的清新沁人心脾。
“但愿能成功。”你语气中带着期寄,却不迫切,只是轻声加了一句,而后悄悄将那本书小心放回了怀中。
“嗯...”我再次颔首。
气氛似乎再次沉默,但又不尴尬。我们只是同往日那样,静看夕阳西下,红色渲开了远处的天幕,就如荼用生命的绿色染开了水一样,它们不知疲倦地扩散,向不可触及到的无尽远方延伸着。
“赵皎哥,”我站起身,即使那样我也只是比坐下的你高了不算多的距离,我也做出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明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我难得在念经和面对师父之外用这么正经的语气,“我有一件东西,希望你可以替我保管好。”
不难看出此时坐在柔软草地仰视着我的你有一点哭笑不得。
“你这说得好像跟永别似的。”
“严肃,严肃。”我凝视着你,收敛了些许笑容,继而取下手上戴着的略显宽大的佛珠,把它递给了你,“这个,要请赵兄你替我留着。”
“啊?”你愣了几秒,而后赶忙挥挥手,“不行。”
“你不是说你要去云游天下吗,这佛珠带上,就当是它替我看世界了,毕竟师父他目前肯定是不会带我离寺走出竟陵外的。”我转了转眼珠,想了一下,“对了,我将它给你,是有条件的。”
“行,你倒是说说。”你浅浅地笑了笑,弯眸如柳。
“我既然没法到湖州找赵兄你,那你周游后得回来这龙盖寺将这佛珠还给我,还有,回来后得跟小弟我讲讲你究竟是云游去了哪里,到时我一定烹最好的荼接待你。”
大约是被我这故作严肃而幼稚单纯的语句逗乐了,你忍不住笑出声,接着庄重地起身向我作了个揖,接过了我手中的佛珠。
“既然这样,那一言为定。”你将它戴在了手上,笑着向我行了个礼,“赵皎就在此谢过小师父,在下一定好好保存,终有一日,它定将物归原主。”
我记得师父说过,如果不是特殊情况,别把佛珠送人,因为佛珠寄托着自己的福气,送走了,自己的福气就转到别人身上去了。然而,对于我而言,福气这东西,我已经或许早已用完了吧,一半用在了五年前,遇到了将我视如己出般照顾着的师父,另一半,就是在这常遭人嘲笑的生活里遇到了将我如兄弟般护着、照顾着的你。
夕阳下,我们看着远方,各怀心事,看着殷红的日头缓缓落入了山的那一边,触目惊心的艳色燃着天际的云霞,不远处的溪流匆匆向下游奔去,扬起的水花向渐渐染上碧色的草木飞去,还有些顽劣的则溅洒在我们衣服上。
“是时候回去了。”你轻声说道。
次日黄昏,我失神地看着远处的落霞——依旧是惊艳的凄美,流水潺潺,却不再喧嚣,我再次成了一个人,天色昏暗低沉,时间仿若抛弃了我,直到师兄一脸不情愿地跑下山来喊我,我才知道。
对了,是时候回去了。
☆、『壹寻茶』六
『壹寻茶』六
我回到了曾经如死水般百般聊赖的生活,每日干些劳动,念念经,打打坐,喝喝荼,闲暇的时候偶尔地跑到山下,极目远眺,顺便看看你回来了没有。
大约是在夏末秋初之时,在我打扫满院的丹血色的枫叶之时,你回来了。
“小师父。”
你的嗓音有些沉闷,呼唤着我的声音里带着丝丝喜悦的笑意。
再次相见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种惊喜,反倒是疑惑的情绪盖过了重聚的激动。
“赵皎哥?”我不可置信地看向你。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拉回思绪开心地奔到你面前,想来至少有三个月没见了,你似乎又长高了些许,手上带着佛珠,那我确信你真是回来了。
你这次的脸色似乎更憔悴了一些,大概是路途奔波的缘故,我不免有些担心,“对了,你身子好些了吗?”
“我的病已经被一位偶然遇见的游医治好了,”你笑了笑,俯身拍了拍我光溜溜的脑袋,“你就别担心了,我现在身体可好了。”
“那样最好,”压在心上的石头似乎轻了些,于是我歪头问你,“那你们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
“近些日子我和我爹去了西南边的野林里采荼,然后去一些城镇贩荼,他们那边似乎普遍接受荼,许多人都以贩荼为生,而且荼品质特别好,”你的眉目间是难以掩饰的喜悦,“我爹打算将那些荼引进我们那边,今天我爹专程回龙盖寺来,是为他前几个月离开前和方丈百般琢磨烤出来的荼,算来放到现在已经三月有余了,我爹要我们一起去喝喝看。”
我扔下扫把,拉着你冲向师父的禅房。
师父和你爹倒是不等我们,待我们跑到禅房时他们已经将荼研磨得粉碎,不过正如你所说,它的确是黑绿黑绿的,师父拿来一个细筛,筛出荼沫,待烹。
你爹和我师父似乎对烹荼熟练得很,烹荼所用的工具也相当精致而繁琐。
“对了,我爹到处走访一些饮荼的人家与庙宇,学到了很多呢,我待会跟你说!”你对我低声耳语,我点点头。
我们看着气泡慢慢的由小到大,当水中的气泡煮到像鱼眼睛那么大的时候,你爹舀起一点水倒入自己的钵中试了试水的味道,然后加了点白色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