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自己进错屋了?
梅乔一看了一下床尾的病历牌,真的是姚远。
嘴唇青紫,眼睛凹陷,脸白的像张纸,头发上还粘着灰尘,如果不细看那微弱的呼吸,真的以为他……
右手食指已经被纱布包裹得粗成了好几倍,因手腕挫伤导致整个小臂胖得变了形,脸上的四五处划痕清晰可见,左小腿已经被石膏钢板固定住,肿胀的跟个大象腿一样粗,根本看不出是一条人腿,早上还活蹦乱跳的人晚上就躺在了这里,真的难以接受。
没见着姚远时,梅乔一做着各种各样的打算,如果康桥来了他怎么办?如果姚远醒了怎么面对他,以什么身份照顾他,会不会引起误会,会不会给姚远带来麻烦。
在看到姚远之后,这一切胡乱的想法都不要了,他只有一个心愿,就是绝不会放弃,绝不妥协,他要亲自照顾姚远。
真的,对于姚远,他反反复复的纠结,进退两难,但现在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想要这个人快点好起来,站起来,还和从前一样。
握着姚远的手,心痛到浑身生疼,真是比自己受伤还要难受,不知不觉的就有眼泪流下来,滴在姚远的手背上,他轻轻的吻着那软绵绵的手,那是他画图的手,那是他修长好看的手,那是双温暖让他无数次梦见紧握的手,可现在却成了这个样子。
“先生,请您出去吧,病人需要休息,不要打扰他。”护士来好心提醒,看见他红红的眼睛,眼泪还挂在脸颊上,有些吃惊。
“哦,我这就出去。”梅乔一轻轻放下姚远的手,抹了一把脸,有些尴尬的去办住院手续了。
万里之外的美国,此时的康桥还不知道姚远出了车祸已经住进了医院,还在和他爸进行着一场激烈的唇舌之战,都在为自己的利益争夺着,争的面红而赤,不可开交。
“我给你两个选择,一,和小丁结婚,立刻,马上。二,去澳洲公司接管生意,别的都免谈。”康忆乔叼着烟坐在沙发上,没好脸色的跟康桥说着,康桥也是气哼哼的靠在办公桌上,没瞅他,很显然之前两人谈的不甚愉快,已经结束一个回合了。
“爸,你说的这两条我哪条也不会选。”康桥语气非常沉静,经过10年的交战,就算他爸不累,他都累了,他没心情也没那兴趣再纠结这个事,姚远他是不会放弃的,谁说都没用,尤其是这次回国相聚后,更加相信了他们之间的缘分是拆不开的,无论怎样的阻挠,他都不会轻言放弃。
康忆乔把手里的打火机“啪”的一声扔在了茶几上,声音也高了八度:“那你想怎么样?你想把你妈气死是吗?她怎么得的病你难道不知道?”
康桥转身投去了质疑的目光,难道是因为我才得的病吗?
康忆乔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一叠照片甩到了康桥面前,真是有些可笑,历史就是这样惊人的相似,几天前他也是这样气势汹汹的要挟一个农村妇女不要胡闹,今天就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这些照片都不用看,早已知道那两个保镖会如实的向他爸汇报情况,他不以为然,很从容的拿起照片看了看,“照的还不错嘛,角度找的也好,这一看就不是借位,还别说,把我俩照的都挺帅的,这是什么牌子的相机啊,哪天我也弄一个玩玩。”
“你还有脸说,还会开玩笑,我让你回去是经营公司不是让你去续前缘的,上次我是因为有急事回来没跟你挑明,以为你在国外呆了这么多年怎么还不长点出息,没想到你还是那么死心眼,他有什么好的,非得跟他,你看哪个同性恋最后的结果是好的,最后不也都散了吗。”
“爸,你怎么没看到那些在一起的呢,不是有很多都结了婚的吗?你应该最清楚我在你身边呆的那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吧,你是把我当儿子养吗?你说真心话,说我是你的宠物才对吧,除了吃喝玩,我还能干点什么,我有自由吗?你困了我10年,还要再继续吗?”康桥眼睛已经完全猩红,字字逼问着康忆乔。
“你如果走正道,我能困着你吗?康庄大道你不走,非要往死胡同里钻,我们是你的父母,不是邻居陌生人,我们不管你,谁管你?就这个事说了这么多年你怎么还不开窍,那个小丁多好,要能力有能力,要外貌有外貌,家世也不错,你们要结了婚,未来肯定一片光明,你跟那个穷小子在一起,未来能有什么,不但会遭到周围人的白眼甚至唾骂,事业上也会受阻,就连我们也会跟着丢人现眼,就算你们真铁了心要在一起,那法律上也是不认可的,你怎么就死心眼儿呢?”康忆乔真是弄不明白这个同性恋怎么就这么难整,难道弯的就掰不直了吗?
“爸,咱先不说小丁,就说别的女孩子,你看我交往过吗?上大学的时候我交过多少男朋友你比我还清楚吧,怎么到姚远这儿就不行了呢?”
“你上学的时候那都是玩玩,我知道你不是认真的,也就不跟你计较了,但你要动真格的我肯定不会放任你就是了。”
“行了,我也算听明白了,你说的这么多就一句话是对的吧,就是嫌我给你们丢人了,这样,我们可以断绝父子关系,什么公司啊,钱啊,车啊,房啊的我都不要,你看我能不能活,这样你就可以对外界说你儿子死了,就不会丢你的人了。”康桥觉得跟他爸也没什么好谈的,转身就要走。
“你个混蛋。”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巴掌甩了过去,康桥的脸上立刻显出红红的指痕印,这已不是第一次挨打了,也习惯了,康桥舔了一下嘴唇,傲睨自若的嗤笑了一声。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说这种混账话,你妈如果不是因为你这个乱七八遭的照片,上了一次急火,能脑出血吗?她一辈子吃斋念佛,为的就是保你平安让你早日归途,现在还在医院躺着,你却还不知道悔改,可真是个逆子,活了快三十岁了,怎么就一点长进都没有呢?”怎么说康忆乔也是五十多的人了,不是10年前正值壮年的时候,气得身体有些站不住,扶住了桌角勉强稳住。
康桥看见他爸这样刚要上前去扶,却被一手甩开了,有些激动的反驳道:“我妈住院那赖谁啊,谁让你盯着我的,谁让你把这些照片给她看的,你明明知道我和姚远你们是拆不散的,还搞这些见不得人的,您就不觉得脸红吗?您看谁家的儿子快三十岁了还管的跟条狗似的,什么都得听你们的,任你们摆布,在外人面前我看似挺风光,你给了我一切,可实际你们给过我什么,我都不想说,但今天都到这份上了,我索性也说个痛快,18岁之前你自己想想,你和我妈在家里陪我呆过几天,掐指头算都是有数的吧,那么大的房子就我和两个保姆住,我就像个没父母的孩子,生病的时候你们在哪儿?我过生日的时候你们在哪儿?哪次家长会你们参加了,哪次学校组织活动你们报名了,生完我就不管了,你们就是这样养孩子的吗?是,我不缺吃,不缺穿,要什么有什么,甚至比别人家的孩子要好多少倍,但那些重要吗?人家有爸妈陪着,我有什么?18岁之前我连游乐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从小我就不喜欢女孩子,这是天生的,不是谁勾引的才这样,就算我和丁可妮结婚了,那么也是一段失败的婚姻,如果你想毁掉我们两家人,想赌一把,那么,我愿意奉陪,但有一条,怎么对付我都行,不能对姚远下手,那样我会更恨你。”
康桥彻底摊牌了,也彻底被激怒了,他该为自己活了,不能再由别人来掌控自己的人生,人生在世几十年,过的是别人给你规划的一步步,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康桥的控诉,康忆乔也陷入了沉思,他不得不承认康桥的童年虽然过的很丰足,但没有大人的陪伴也的确是不完整的,不快乐也不幸福,童年时的爱是你后天怎么补都补不回来的。
那时他忙生意,和老婆国内国外的来回跑,事业是越做越大,可是儿子和他们的关系却是越来越远,现在再想往回拽也的确是难了。
在国外华人的圈子里,康忆乔的人缘还是不错的,正直,友善,头脑聪明,最重要的一点是儒家思想比较重,传统观念认死理儿,无论到哪儿祖宗的根儿不能丢,传宗接代,光宗耀祖是必须履行的职责,是男人就该走生儿育女的路。
如果让那些朋友们知道他的儿子是一个同性恋,并且为了另一个男人宁可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他的脸还往哪儿搁,以后的生意还要怎么做,一世的美名岂不是都让儿子给毁了,但话又说回来,如果真的掰不回来怎么办?难道真要困他一辈子吗?还是硬把他和丁可妮拴在一起,康忆乔的脑子乱了。
他也觉得用跟踪的方式挺丢人的,但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为了培养感情特意把丁可妮调回国内,可也没能阻止什么,反倒把老婆气出病来了,他知道康桥和他妈的感情要比对他深,一个电话马上就飞了过来,可能利用这次生病制造个契机也说不定。
其实真正意义上不是康桥对他们的感情的远近,而是他不喜欢束缚,不想要那种强加的思想,更不想过那种枷锁式的生活。
他有理想,有目标,对人生也有自己的规划,对于一个而立之年的成年人来说,像个孩童般还活在父母的羽翼下那简直就是侮辱和笑话,那些钱财他从不稀罕,反倒喜欢自己去创造,如果没有父母的帮助他相信自己也一定会做出个样来。
他也不理解父母为什么长年的在国外居住,这思想却一直没得到进步,想当年为了冲破束缚他真是做到了胡作非为,什么出格的事都做过,最后还混进了什么黑社会,当然也惹了不少麻烦,但最后他爸也都能通过关系和金钱解决掉,他以为用这种方式就可以获得自由,可是没有,看似他父母的毅力比他还要强。
他就闹不懂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情为什么就不能得到支持,除了不能生孩子他们缺少什么吗?有什么不一样吗?有什么违背伦理的吗?又不是全世界都是同性恋,灭绝了人类,那么多的同性恋即使得不到认可最终还是选择在一起,那不更证明他们的真爱吗,为什么就不能得到祝福呢?人类的这种偏见什么时候才能弱化,人与人之间不是应该友好才对吗?都过自己的日子,为什么要死盯着别人怎么活,这个社会他也是真的搞不懂。
正在两人僵持的过程中,康忆乔的电话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