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刀刃闪着寒光,滴溜溜在光滑的地面上滑出去老远,于秋凉震惊地看着它没入黑暗当中,忽然反手给了那小矮人一巴掌。
小矮人被他打出了鼻血,但疼归疼,流血归流血,死是死不了的。于秋凉把小矮人往地上一抛,又去折腾早就瘫软在地的绒线帽,他下手之狠毒,连余夏生都看得心惊肉跳。男孩子们,大多都是打过架的,于秋凉打架也打得不少,尽管他不是热爱寻衅滋事的类型。
其实于秋凉很记仇。脾气好的人,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让三分;脾气不好不差的人,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还一针;而于秋凉,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他轻易不生气,可他一旦生气,让他不高兴的那个人就要被拉入黑名单,永生永世压在仇恨这座大山下面,不得翻身。
于秋凉很聪明,他知道绒线帽在跟踪他,又从余夏生和楚潇涵的交流内容中察觉到了另外的细节,这让他认定他父亲身上所附着的婴灵,正是绒线帽从冷库里面带出来的。这一发现瞬间引爆了于秋凉的怒火,他觉得打绒线帽一顿已经不能解气了,他非得把这王八蛋给打死不可。
他下手越来越重,余夏生终于回过味儿来,觉得不对劲了。杜小园那边在打,却安静非常,于秋凉这边也是一样。这种时候,安静才是最可怕的,余夏生一个箭步冲过去,将于秋凉拖了回来,阻止他把绒线帽打得更惨。
绒线帽歪倒在地上,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余夏生咳嗽一声,楚潇涵会意,立马调亮了灯光。在灯光照耀之下,绒线帽脸上的伤痕狰狞恐怖,触目惊心,余夏生握住于秋凉肩膀的那只手紧了紧。
“什么时候跟过来的?什么时候爬上去的?我叫你打人了吗?你打人做什么?”余夏生飞快地问,仿佛不快一些,就会错失良机一般。于秋凉听到他问话,却翻了个白眼,态度很差地回应:“怎么?我就是打他了!我给你收拾叛徒,你他妈还想打我?”
余夏生并没有要教训他的意思,可他这副态度实在令人火大。余夏生连喘好几口气才没有骂出口,他感觉自己这几十年的耐心,全都被于秋凉消磨殆尽了。
“妈的!”他没有骂,杜小园却骂出了口。通讯频道内的另外三位齐齐一惊,这才想起杜小园那边也碰见了个棘手的东西。绒线帽和小矮子已经落败,路怀明安排的人手陆续赶到,将他们带出了地下冷库,而杜小园位置不明,她所遭遇的对手同样身份不明,路怀明纵使想帮,也无从帮起。她太安静了,可能她有足够的自信单打独斗亦不会输,但是在这种时候,合作显然比独行更加重要。
“出什么事!”余夏生向杜小园先前离开的方向小跑两步,骤然刹住了脚步。前方不远处,一个扭曲而怪异的人影朝这边缓缓走来,在它的背上,长了两颗巨大的肉瘤。肉瘤不断地向上耸动,好似眨眼间就要有什么奇怪的事物突破皮肉冒出。
于秋凉气还未消,便看到这样一个怪物,顿时愣在了原地。他内心有些崩溃,从今晚开始,他大约又要连续做上好几日的噩梦了。都他妈怪这个戴绒线帽的变态!要不是这个变态在那捣鬼,他犯得着这样吗?于秋凉转身向后跑去,一个飞踢将刚刚清醒的绒线帽踹得再度昏死,路怀明在楼上的房间中目睹这一幕,捂着心脏险些叫他再气死一次。
一声枪响划破了冷库的宁静,枪声可比于秋凉打人的声音要响亮多了。余夏生大吃一惊,连忙喊出杜小园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又是一声枪响,这次的枪声出自余夏生之手,他一枪放倒那只奇形怪状的鬼物,低头穿过鬼怪化成了灰烟,朝着杜小园离开的方向奔去。于秋凉跺了跺脚,正要跟着他走,他却忽然回头遥遥一指,旁边立刻伸出数条手臂,拦住了于秋凉的去路。
其中一条手臂的主人抓住了于秋凉的外套,路怀明料想这孩子该被带回来了。他刚要松一口气,结果下一瞬就看到于秋凉使出金蝉脱壳大法,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那人手中就只剩下一件外套。
于秋凉本人则矮身一滑,从这群人腿间的缝隙中滑出去了。
路怀明急得要吐血,大有当场昏迷之势。
于秋凉真是条汉子。古时韩信能忍□□之辱,而于秋凉为了他的宏图霸业,竟同样能钻别人的□□。
变故来得太快,众人难以反应,只得呆呆地目送那神奇的少年,看他溜冰般滑走了。
第73章不速之客
眼前大雾弥漫,遮掩了门窗,挡住了上方射来的光线,楚潇涵的操纵在此时毫无用处,因为那些灯光根本穿不透这阵诡异的雾气。在地底的大雾,是杜小园前所未闻,她和余夏生不一样,经常来冷库巡查,然而她从未见过这种怪异的东西。
雾气中一切都影影绰绰,至多显露出一个轮廓,而制造出这场变故的不速之客,则借用它遮掩了自己的行踪。除却前不久的一声枪响,余下的皆是静默,杜小园不敢贸然开枪,她知道余夏生已经在赶过来,若是她轻举妄动,误伤同伴,那便要得不偿失。
神秘来客和冷库的看守者似乎是同路人,又似乎不是。杜小园方才打出一枪,打中了对方的肩膀,却没有爆出预料当中的血雾或者灰烟。无法知悉对方究竟是什么生物,在战斗当中是极其可怕的,杜小园的手心沁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通讯频道中响起余夏生的声音,渐渐地,他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杜小园身后不远处。杜小园略一回头,刚要开口叫他,后心却突然一痛,仿佛有一把尖刀捅穿了她的躯体。余夏生脸色大变,来不及说话就已抬手放出一枪,但杜小园背后那神秘生物毫发无伤,竟是拖着杜小园往后退去。
眼看杜小园要被迷雾所吞噬,余夏生心急如焚,虽然他不喜欢这个总与他争吵的同伴,但要让他对同伴的危机袖手旁观,他绝对做不到。余夏生把枪往腰间一别,上前一步拉住了杜小园的手臂,杜小园睁大双眼,从衣兜里摸出一把短刀,狠命往身后刺去。她也慌了,动作全无章法,分明是在胡戳乱刺,然而她瞎猫碰上死耗子,居然刺中了一处柔软。
看样子此物亦是血肉之躯,被杜小园刺中之后,它一个哆嗦,松开了钳制着杜小园的手。余夏生借机向后一拉,杜小园踉踉跄跄朝前跑了几步,捂着喉咙大口喘气。这雾气仿佛带着毒,她的喉咙火辣辣的,一时间说不出话。
雾气愈来愈浓,余夏生退回杜小园身边,浑身紧绷,防备着不速之客的偷袭。眼前的阴影一层层叠加,像是野兽的背脊,在浓雾当中起伏。忽然,余夏生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本应被带到楼上的熊孩子不知怎的又出现了,他这神出鬼没的劲头,令余夏生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佩服归佩服,该骂还是要骂的,余夏生头也不回,厉声喝道:“你又来添乱!”
脚步声戛然而止,于秋凉吞了口唾沫,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叫余夏生不高兴了。但他其实并没有想那么多,也没有想得那么长远,他只是下意识地想跟着余夏生一起行动而已。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些怪事的出现都与他有关,那个绒线帽所盯着的,不正是他吗?
“我……”于秋凉张嘴刚想说话,却忽然看到余夏生前方的雾气开始涌动。一个纤细的影子从浓雾中迅速冲出,如离弦之箭般朝余夏生射来。余夏生闪身躲过,结果对方本就不欲同他缠斗,只想尽快脱身逃出此地,他这一让,反倒成全了对方的意图。
这时候,于秋凉的存在反倒成为了一种便利。黑影从他身旁经过的时候,他伸手一拦,竟然硬生生扯下对方的一缕头发。那黑影是个活物,被扯掉一把头发固然会疼,于秋凉听见了它的声音,听起来……是个雌性。
“母的!”于秋凉高声大叫,“你是什么人!”
黑影未曾料到他竟能从浅浅的抽气声分辨出自己的真实性别,在他喊出那两个字的时候,黑影身形微微一顿。于秋凉乘胜追击,扯住这位神秘雌性生物的另一缕头发,但是很快,他看到白光一闪,对方效仿壁虎,断“尾”遁逃了。
雾气散尽,不速之客逃得无影无踪,余夏生把杜小园扶起来,她不停地咳嗽着,吐出来的尽是血沫,乍一看伤势十分严重。余夏生险些以为她受了重伤,但她咳了一会儿,突然低声说道:“大爷的,咬到嘴了。”
不是工伤,是自作自受。余夏生面无表情地松了手,与她拉开距离。杜小园站直了身体,伸手去摸自己的后背,唯恐背部当真被那神秘人穿出一个大洞。
大洞呢,当然是没有的。杜小园的背部完好如初,连衣裳都没破,躯体又怎可能有事?至于她喉咙的疼痛,不过是因为她在冷的地方停留过久,吸入了太多冷气,冻得自己不舒服罢了。
于秋凉左手一截头发,右手一截头发,邀功似的朝他们跑了过来。瞧见他这模样,余夏生的面皮不由自主地抽搐。无论如何,离开冷库之后,于秋凉必定挨揍,哪怕余夏生不打他,他姑父也得替天行道,制裁他这个妖孽。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余夏生按下上楼的按键,搓了搓胳膊,缓解寒冷所带来的僵硬。杜小园把围巾往上拉了拉,轻声回答他的问题:“是个人没错,但不知道是跟着谁一起进来的。”
偷偷溜进冷库这种事,于秋凉比较有经验,毕竟他就是偷偷溜进来的。他没和余夏生一起走,若他没有撒谎的话,他是翻窗进了大楼,又走楼梯来到了地下。起初余夏生没想通他究竟是如何获知冷库的位置,但仔细一想,这孩子上次在办公室里到处乱翻乱摸,指不定看到了这栋大楼的结构图。
察觉到余夏生将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于秋凉连忙撇清自己和那神秘雌性生物的关系:“我下来的时候可没看到她,我也没乱跑,怎么知道她在这儿?你别看我啊,我害怕。”
“等你姑父收拾完了,我回家还得继续收拾。”余夏生掂着塑料袋,袋中装的正是于秋凉从别人身上扯下来的头发。他本以为打架扯头发这种事只会在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中间发生,却从未想过这亦是一种战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