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38.
柳清歌话音落下,江澄久久不语。
柳清歌揽着江澄的手臂收得很紧,就像是将死之人抱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仿佛他不用尽全身力气,江澄就会趁机逃走了一样。
江澄听见柳清歌的呼吸声很急促,湿热的鼻息喷在耳畔边,愧疚和悔意毫不加以掩饰,江澄心里漫上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原来这四年里,竟有一年的时间是被生生蹉跎过去的,心里骤然一酸,不知是感慨还是遗憾。
柳清歌见江澄久久不作答,心里更加没了着落,隔了很久,他又说:“江澄,到底又是我对不起你。”
江澄喟叹一声,好半晌,才勉强道:“柳清歌,我不怪你。”
柳清歌闻言,只怕他在自欺欺人,他心里跟自己过不去,江澄此刻说他不怪他,可他自己却不能原谅自己,江澄像是想到了这一层,定一定神,接着道:“虽说不怪你,想必你定然是不信的,只是……我并非言不由衷。”
他将手轻轻置在柳清歌的手上,柳清歌身上有他最熟悉的气息,日光投在屋里,他望着空气中微小的尘埃,忽然觉得过去的那四年仿佛是一场梦,而今,梦醒了,柳清歌就在这里,在他身边,紧紧地抱着自己,像是未曾离开过。
江澄说:“这四年里,我从未停止过寻你,可是我从来未想过去问灵,你可知为何……”他的语调平淡,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其实是我怕了,我既怕你死,更怕你还活着,若你死了,我这辈子也便没了盼头,若你还活着,我便不知道该如何说服自己为何你活了下来却没有回来……”
柳清歌呼吸一紧,深深吸了一口气。
江澄叹息着转过身,仰脸望着柳清歌,眼里既有痛楚亦有惭色,他低声说:“……柳清歌,你我之间,没有谁对不起谁。毕竟从始至终,我不说,你便不知我对你的情意有几分深浅,因而你不敢信我会等你至今,而我却是心性使然,生来多疑。若细细算来,一开始心口不一的人是我,未曾尽信你的人是我,你说你对不起我,可我反倒觉得,是我对不起你更多……蹉跎过去的这一年,我过得勉强,你也未尝好过,到底还是我们自食苦果。”
“江澄,”柳清歌拔高了声音,堪堪打断他,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只怕江澄说出更多教他心疼的话来,他声音轻微发着抖:“莫要说这些了,那不是你的错,不是。”
江澄点一点头,他什么也不愿再想了,事已至此,他和柳清歌再百般苛责自己又有什么意义,他不能再想了,重要的不是过去,而是如今柳清歌就在这里,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峰回路转,只要他们自己愿意放过自己,他们便能拥有过去所求之不得的未来。
江澄含着眼泪,嗓音微哑,脸上却露出着释然的笑:“好,好……柳清歌,我们都没做错什么,只是对自己不够好,至于以后,你我之间,都不要再和彼此说这些了。”
柳清歌低低应了一声道:“好,再不说这些了。”半晌,又嫌不够似的,郑重道:“江澄,日后你无需忧惧,我再不会对你说‘对不起’了,我……只会待你很好。”
柳清歌气质坚毅,是个一诺千金的君子,此刻出言字句铿锵,语调却温柔如水,江澄心中大感快慰,于是无声一笑:“得君一言,此生足矣……时间不早了,你先把外衫穿上,你师弟还等着为你施针呢。”
柳清歌却低头温言道:“不急,江澄,我想看看你。”
江澄一愣:“你要如何看?”
柳清歌道:“江澄,坐过来。”
江澄:“啊?”
“过来。”只见柳清歌展颜启齿,丹唇红润宛如弯月,笑意温润如江南春水,江澄不由看得怔了,柳清歌手指已捧上他的脸颊,那手指有些微凉意,轻盈地拂过江澄月牙似的眉,半阖的双眼,挺直的鼻梁,一路向下,快掠到嘴唇时复又向上游走,如此这般往复了几轮,手指扫到眉心时,柳清歌顿了顿,道:“……江澄,你别锁眉。”
江澄又是一愣,轻声说:“我没有锁眉,你碰到的那不过是皱纹罢了。”
“皱纹?”柳清歌讶然,他痛惜地用拇指轻轻去按抚江澄的眉心,像是要将之熨平,再开口时声音宛如呓语,“是了,你也是不惑之年了……只是为何偏偏是长在这里,偏偏是在眉心,而不是在眼角……”
江澄叹了一口气:“无论长在哪里,是人都会老……如若你看得见,便会发现我已经长了不少白发了。”
柳清歌慢慢说:“我眼睛虽看不见,你说着,我心里却能看到……我想,你长了白发,也很好看。”
江澄“呸”了一声,道:“都老了还能有多好看,你又没见过我十几岁的时候,那才真的俊……”此言既出,又有些伤感地叹道:“不过也是,你遇见我时,我也不年轻了。”
闻言柳清歌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他停下抚触着江澄的手,久久不做声,半晌,才怅然道:“……这世道如此苛待你,为何已经让我们相遇得这样迟,还教我们白白虚度了这样久。”
江澄听他这样说,心里不免又伤感起来,只如今苦尽甘来,他心里只有感激,再没有任何怨怼,只说:“兴许是你太好了,我攒了半生的运气,才能遇上你。”
柳清歌不觉心里一甜,他不假思索道:“你更好,遇上你,我下辈子的运气都花光了,这可如何是好?”
江澄轻笑一声:“那你待如何?”
柳清歌呼吸一窒,指腹一点点扫过江澄的嘴唇:“江澄,我想吻你。”
下一刻,柳清歌搂紧江澄的腰,轻轻一带,江澄来不及低呼一声,整个人已经倾在柳清歌身上,有湿热的鼻息喷来,两片嘴唇已覆于他的唇上,江澄没有躲闪,反而轻轻张口,任由柳清歌攻城掠地,辗转吮吸。
起初这吻还甚斯文,只是简单的你来我往,可两人俱是成年男子,纵是一向薄情寡欲,谁又能禁得起与心上人这般耳鬓厮磨,情欲渐生。柳清歌手腕一转,抱着江澄滚在榻上,江澄身子已经软了,无力地推了推,可柳清歌已经缠了上来,吻也变得如同雨点又急又密,江澄呼吸更加乱了,索性也不再反抗,反而双臂渐渐攀了上来。柳清歌心里一喜,伸手去拽江澄前襟的纽扣。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有一阵脚步传来,有人在门口噼里啪啦地拍着门,江澄一个激灵要坐起来,被柳清歌按回了榻上,江澄又惊又急,压低了声音:“外面有人。”
柳清歌头也不抬地继续解江澄扣子:“这是你家,我看谁敢乱闯。”
江澄尚未发话,外头的人见迟迟没有人来开门,一声一声地唤起来:“舅公,舅公!舅公!”
来的人是小阿月,江澄听见了外孙奶声奶气的叫门声,醍醐灌顶般清醒过来,心里一急,猛地将柳清歌推开,慌乱地应了一声:“就来”,一面系扣子,一面跌跌撞撞地寻鞋子要去给小阿月开门。柳清歌这回被悬崖勒马,心里本有些不满,可听到江澄一阵手忙脚乱,想到他此时许是风鬟雾鬓,满面红晕的样子,心下怜惜,少不了摸索着要替他打理一番。
谁知柳清歌手刚碰到江澄的衣领,江澄含嗔带怒地将之打落,瞪圆了眼睛压低声音道:“放庄重些,阿月还在外面……”
柳清歌一怔:“你想哪里去了,你衣服皱了,许是扣子系岔了……”
江澄一愣,低头看了一眼,果真被柳清歌说中了,他假咳一声掩饰羞赧,重新系好了扣子要去给小阿月开门,却不想柳清歌又拽着他的手带进怀里狠狠印唇上一吻,只吻了一下就松开了,柳清歌依依不舍地用手碰了碰他的脸,柔声道:“去吧,别让阿月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