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他回到小时候,北平刚解放,他们的家在南池子一代的小四合院,院子中央的大水缸里养着荷花和金鱼。同院的邻居都是父亲的同事,大家一起工作,一起学习,他们这些小孩子,是所有人的孩子,他们的父母,也是其他孩子的父母,漫长的冬夜里,他们总是在父辈们的欢声笑语抑或是高谈阔论声中,在他们的怀抱里安然入睡……
维夏曾以为这样的岁月过去就是过去了,可现在,在这个陌生的国度,资本主义的阵营里,他在一个初次拜访的、陌生的家里,睡得很安稳。
再醒来,是被很低的交谈声唤醒的。
身上有毯子,而沙发宽敞柔软,所以并不冷。维夏本意并不是要去偷听什么——刚醒来时睡意还很重,总觉得随时都能再熟睡过去,可是交谈声虽然轻,但说话人的语调舒缓而温和,倒教他的睡意慢慢褪去了。
他听见楼伯伯在说:“六点了,要不然不要叫他了。让他睡。”
“我也是这么想。你买票事先也没问过他,也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喜欢听歌剧。”这是程伯伯的声音。
“不是瓦格纳呀。”
“不是瓦格纳也不见得人家喜欢。你要不要睡一下?还有,你自己说说,我一没留神,酒瓶子全空了。”
“维夏来了。难得。”
“那也没有把孩子灌醉的。”
“没喝多少……”
维夏睁开眼,客厅没开灯,窗帘也被体贴地合上了。
他翻身,交谈声停住了。
维夏不好意思了,坐起来:“……真对不起,我喝多了,就这么睡着了。”
交谈中的两个人一齐朝他看过来。明楼笑着说:“喝了酒睡觉最好。头痛不痛?”
维夏晃晃脑袋,然后摇头:“不痛。”
“哦,酒量好,这倒是像你姑姑。还想睡吗?”
“不想了。”维夏掀开毯子,原来外套也被脱下来了
明楼就去开了灯:“那晚上同我们去看歌剧?歌剧院很近。还是你想去看电影?”
维夏其实是想去看电影的——在美国看一场电影,这简直是不敢想的事情——但他看看明楼,又看看明诚,笑着说:“歌剧好。我还没看过歌剧呢,只在书上读过。所以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