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上去还是折返?
老实说今晚他想一个人静静,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他还来不及去思考就又变回了一个人的状态。明明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化,韩奕开始了新的恋情,陆遥有单宁,虽然是个危险的疯子,到头来只有他停留在原地兜兜转转。
一个被生活困住的人最讨厌的是什么?就是眼见面前有人自由积极的活着。至少今晚让他缩进自己的壳里自怜自伤吧。
颜晨上了楼。一回到公寓,肺部充盈了静谧、熟悉的空气,颜晨感觉心情神奇的平复了。放松承重的肩膀,颜晨拧开水龙头给自己放了一池热水,滚热的雾气氤氲了狭小的卫生间,颜晨一点点浸入水中,受伤的手臂搁在浴缸边上小心避免沾到水。
泡了热水澡,颜晨感觉身体和心情都变得清爽了,肠胃功能也随之恢复了正常,发出了饥饿的信号。颜晨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打开了冰箱。里面雪洞一般,保鲜的柜子里剩着两片焉焉的菜叶子,完全是单身汉生活的真实写照。
悲伤了一分钟,颜晨开了火给自己煮了一碗清水面条。吃完、收拾了碗筷颜晨歪在沙发上给韩奕发了微信,毕竟他爽约在先,于情于理都应该解释一下。图文并茂地发了道歉,网络另一端的韩奕却没有回应。
颜晨有些担忧起来,他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指针指在九点十分的位置,这么晚了,韩奕在哪里?
看了好几次手机,韩奕仍旧没有回应。颜晨放弃了等待,放下手机。颜晨一动不动地侧躺在沙发上,散漫的视线落在地板上,吸顶灯的光打在米色的地砖上,可以看得出地砖表面上细微的磨损痕迹。时钟不紧不慢地走着,紧闭的门窗隔绝了外界大部分的喧嚣噪声,颜晨能听到时间流逝发出的嘀嗒滴嗒的声响。颜晨越听越觉得心慌,呼吸的频率加快,肺部里的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让人感觉窒息。为了让呼吸顺畅一点,颜晨起身开了窗户,对面楼里亮起了万家灯火,每一个亮着灯的窗内都住着人家,可能是夫妻、独居的老人,或者像他一样的单身青年。颜晨站在窗前向远处眺望,灯火渲染了夜色。
窗玻璃上倒影着他的影子,真实与虚幻对视,今后该何去何从?颜晨叩问自己。花了近二十年的时间拼命用功地学习各种各样的知识,到头来才发现不过是一堆存在脑子里的无用固块,无法为迷茫的他指引方向。
未来——这个被小说、电影乐此不疲地讲述过无数次象征希望的主题,在颜晨的潜意识里却是恐惧、焦虑、动摇…….折磨人心到恨不得一死了之的存在。虚构作品里的主人公总是朝着未来笃定而坚定的前进,仿佛提前收到了命运女神的感召。可现实中谁也不知道命运女神会在何时何地设下路障。也或许就是因为未来的不确定性,大部分的人都喜欢确实预见得到的稳定的生活状态,升学、工作、结婚、生子……按部就班,沿着父母踏过的道路走向终点。
但,这样真的好吗?人生就真的只能这样吗?
突然身后茶几上的手机响了,颜晨吓了一跳。在铃声的催促下,他转身快步走了两步,一看来电显示是母亲,颜晨的脸顿时沉了下去。最近母亲似乎比以往更加急切、更加坚定要颜晨赶快结婚。
“要是你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照顾你的人,我就安心了。”母亲一厢情愿的诉说着自己的衷肠,但听在颜晨的耳朵里却十分刺耳。明明母亲已经知道他的性取向,却刻意忽略的态度让人火大。因此每次来电话最后总是不欢而散,时间久了颜晨有些抵触接母亲的电话。
“阿晨,你外公住院了。
猝不及防,颜晨犹如被雷击一般呆住了。
“您别急,医生说了什么吗?”
颜晨有种不好的预感,心脏跳得像擂鼓一样。外公从去年开始身体像是突然垮掉了一般,来来回回住了好几次医院也不见起色,过年回家陪着母亲去探望时,外公气息奄奄的样子把颜晨吓了一跳。
“还在急诊室里,吃了晚饭还好好的,突然就喘不过气……”
说到最后母亲的情绪有些失控,想必内心的不安达到了顶点。颜晨担心母亲,无奈相隔千里,束手无能。
“爸呢?就您一个人吗?”
“去交钱了还没回来,你阿姨来了,我先挂了。”
“我明天就订车票回来。有什么事的话就打电话。”
颜晨回去是在三天后的周末,因为第二天母亲打电话来说外公的病势稳定了下来,再加上胳膊上的伤也没有大好,因此颜晨暂延了回去的日程。
一大早坐上回程的高铁,之后又搭了二十分钟的公交车,颜晨到达了县城的人民医院。外公在住院部七楼ICU加护病房,颜晨走进病房时,外公面色蜡白,合眼躺在病床上,一旁的心电图机显示着微弱的波动起伏。
“来了。”
外公气若游丝,只稍稍转动了眼珠。
颜晨放下手里的水果、点心,搬了一张方椅坐下。
“身体感觉好点了吗?”
“胸口闷得慌,胃里也不舒服……不过这两天稍微有些胃口了。”
说了没几句话,外公就开始喘气,单薄的胸脯微弱的起伏着。听母亲说外公是糖尿病并发症晚期,肾脏和心脏衰竭、血管硬化……身体已经到了极度脆弱的程度,但实际亲眼目睹颜晨依然觉得触目惊心。外公盖在被子下的身体像纸片一样单薄,仿佛风一吹就会飘走。原本一百多斤的体重因为病痛的折磨而急速消减到七八十斤,脸颊两边都瘦的凹陷下去了。
“吃得下东西就说明身体在恢复。”
颜晨宽慰道。
“你舅舅也不来看我,不知道你妈通知了没有?”
“估计工作太忙抽不开身吧。”
“嗯。”
外公神情怏怏,伸在被子外面的手臂像枯树枝一样,青筋暴起的手背上扎着输液针,颜晨默默看着点滴瓶里的透明液体通过输液管缓慢的输送进外公干枯的身体里。ICU病房温热的空气混合着腐朽的气味,低垂的窗帘阻隔了外界的天光,头顶白炽灯常亮,颜晨坐了一会儿觉得胸口憋闷。